一排排指示燈次第亮起,最終,角落裡一台蒙塵的軍用打字機猛地一震,鉛字臂開始自行瘋狂敲擊,在泛黃的紙卷上打下一行字:“淨語計劃·第三階段失效原因:聲源汙染率達98.6%。”
看到這行字,阿彩的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她知道自己必須將小舟留下的路徑圖補充完整,形成一個完整的閉環信息。
她猛地撕開自己大腿外側的作戰褲,用指甲劃破皮膚,蘸著緩緩滲出的組織液和淋巴液,在打字機旁的另一張空白記錄紙上,迅速而精準地畫下了完整的路徑圖。
就在最後一筆完成的刹那,她清晰地聽見自己喉嚨深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哢嗒”聲,仿佛某個精密的零件剛剛安裝到位——一副全新的、不屬於她的聲帶徹底成型了。
她下意識地張開嘴,嘗試發出聲音。
第一個音節吐出,清晰、穩定,卻是一個她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聲音。
那是沈默的聲音:“不要相信能聽見的東西。”
阿彩笑了,那笑容淒美而決絕。
下一秒,她狠狠咬向自己的喉嚨,用儘全力,咬斷了那副剛剛成型的嶄新聲帶。
鮮血噴湧而出,瞬間染紅了她剛剛繪製完成的圖紙。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再也說不出一句真話,但也因此獲得了永恒的自由——她的思想,再也不會被任何聲音篡改。
白房間內,沈默看著那本空白的登記簿,知道自己暫時安全了。
他很快在房間的一角發現了一麵正在緩慢“溶解”的牆壁,紙質的牆麵像被水浸泡般變得透明,露出了後麵一條深邃的檔案走廊。
正當他準備離開時,鼻尖忽然捕捉到一絲極淡,卻異常熟悉的福爾馬林氣味。
他立刻停下腳步,低頭檢查自己的鞋底。
鞋底的紋路裡,赫然沾著幾根肉眼幾乎看不見的微小纖維。
他瞳孔一縮,這纖維的材質和顏色,與他三天前在第七具無名屍體的指甲縫中提取到的織物樣本,完全一致!
那名死者生前的身份,是城市檔案館的管理員,專門負責銷毀被列為禁忌的書籍和文件。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電光石火般擊中了他:這間白房子,這些紙牆,並非憑空生成,它們是由無數被銷毀、被抹除的文本信息殘響,聚合而成的!
這裡是所有“死亡”故事的墳場。
他立刻轉身,返回解剖台。
他沒有猶豫,抽出隨身的骨刀,利落地削下自己左手指尖一小塊帶著皮肉的組織。
他用這塊血肉為筆,蘸著自己的鮮血,在那本已被清空的死亡登記簿的封底,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一行字:“本書作者:沈默。”
這不是一句狂妄的聲明,而是一場精準的係統手術。
他正在用自己的生命信息,將自身意識強行注冊為這套龐大敘事係統的“元數據”管理者。
在他寫下最後一個字時,整個房間劇烈震顫起來。
四壁的紙麵開始大片大片地剝落、碎裂,如同風化的牆皮,露出了背後冰冷、堅硬的真實磚石結構。
當沈默終於走出那條檔案廊,他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座難以想象的巨大環形大廳中。
數百個透明的柱狀容器懸浮在半空,幽藍的營養液裡,每個容器都漂浮著一根被切斷的人類舌頭。
無數細密的導管從舌根連接出去,彙入大廳中央一台章魚般的類人機械。
那台機械正用它的十根金屬長指,同時操作著打字機、老式留聲機、電報按鍵和一排閃爍的控製台。
沈默認出,那是上個世紀用於根除方言、統一“標準語”的語音采集儀的恐怖變種。
他悄無聲息地靠近中央控製台,屏幕上滾動的實時數據流讓他心頭一沉:“有效語句捕獲率:73%;異質乾擾源:+1(編號SM)。”
他已經被係統標記了。
他沒有選擇暴力破壞這台龐大的機器,那隻會引發不可預知的警報。
他冷靜地繞到機械背後,拔下一根連接著某個舌頭容器的粗大導管,然後將那本焦黑的、承載著父親殘響的手冊,用力塞進了接口的孔洞之中。
幾秒鐘的寂靜後,整台機器猛然發出一聲刺破耳膜的尖銳嘯叫。
半空中,所有容器裡的舌頭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掐住咽喉,同步劇烈地收縮、痙攣。
控製台屏幕上的數據流瞬間崩潰,最後瘋狂閃現出一行猩紅的最終指令:“輸入源衝突……邏輯核心受損……執行最高清除協議……目標:所有書寫者。”
也就在這一刻,遠在照相館地下的蘇晚螢,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悸。
她猛地低頭,看見自己光潔的手腕內側,皮膚下竟浮現出一行細小的、如同新生毛細血管組成的紅字:你已被命名。
沈默靜靜地看著屏幕上那行刺眼的命令,看著那台代表著“規則”的機器已經將他列為頭號敵人。
他沒有後退,甚至連一絲撤離的念頭都沒有。
他的嘴角,反而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充滿挑戰意味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