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報時。
那是啼哭。
一個從未出生,甚至可能從未被記錄在案的孩子,在借用整棟建築的軀殼,發出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聲、也是唯一一聲啼哭。
而掛鐘上那句血色的“下一案開始”,或許根本不是什麼案件預告,而是一個更恐怖的聲明——這個“未誕生者”的降臨,就是“下一案”本身。
“哥哥……”
小舟細弱的聲音打斷了沈默的思緒。
他不知何時站到了窗邊,小小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斜對麵的鍋爐房方向。
他的臉上沒有恐懼,隻有一種深深的迷茫和悲傷。
蘇晚螢立刻會意,快步從背包裡取出之前在鍋爐房拓印“7號夢境艙”的那張感光相紙。
這張特殊的紙張,不僅僅是記錄影像,更能捕捉到殘存的精神能量。
此刻,原本清晰的“7號夢境艙”的輪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褪色、消散,如同被一種更強大的力量覆蓋。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全新的投影,在紙麵上慢慢浮現。
那是一間產房。
冰冷的金屬器械,白色的床單,以及牆上一塊刺眼的電子倒計時牌。
上麵的紅色數字,清晰地顯示著——6天23小時59分。
更詭異的是,產床上躺著一個女人,隻能看到一個背影,那身形輪廓,竟與他們在夢境殘響中看到的林秋棠有七分相似。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顯然已是臨盆在即。
然而,在這樣一個生命即將誕生的場景裡,卻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心跳,沒有胎動,整個畫麵靜止得像一幅遺像。
沈默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從勘察箱裡取出軍用級彆的熱成像儀,對準了那張正在發生異變的感光紙。
鏡頭裡,紙麵不再是均勻的室溫。
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散發著微弱的熱量,而熱量最集中的地方,恰恰是畫麵中那個女人隆起的腹部。
整個溫度場的分布,竟然與新生兒早產保溫箱內的環境參數高度吻合。
這張紙,仿佛不再是一張紙。
它變成了一個孕育生命的溫床,一個微縮的、正在倒計時的**。
三人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主動尋找下一處現場已經不可能,而坐以待斃,等待六天後這個“鬼胎”降臨,更是無法接受的選項。
“我們不能按它的劇本走。”沈默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的眼神異常堅定,“它用結束開啟了開始,我們就用‘結束’去回應它的‘開始’。”他指向教室中央,“複刻儀式,但是反向進行。”
蘇晚螢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
他們不再猶豫。
蘇晚螢從包裡取出七支全新的白色蠟燭,依次在教室中央的地板上點燃,昏黃的燭光驅散了些許陰冷,七簇火苗,代表著那七個曾經存在過的孩子的夜晚。
然後,沈默走上前,深吸一口氣,吹滅了第一支。
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
每吹滅一支蠟燭,教室裡的光線就黯淡一分,黑暗便從角落裡侵蝕過來一寸。
這不再是簡單的熄滅火焰,而像是在舉行一場告彆的倒計時。
當沈默吹滅第六支蠟燭時,整個空間隻剩下最後一支被特意放置在講台上的蠟燭——那是當年林秋棠最後站立的位置。
沈默走上講台,目光掃過空無一人的課桌,仿佛看到了當年那些安靜等待的孩子。
他沒有立刻吹滅,而是模仿著記憶中林秋棠的動作,輕輕說了一句:“下課了,回家吧。”
話音落,他一口氣吹滅了最後一簇火苗。
極致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
然而,黑暗隻持續了不到三秒。
講台上,那支剛剛被吹滅的蠟燭,燭芯在黑暗中重新亮起,沒有火焰,隻散發出一圈冰冷詭異的藍色光暈,將沈默的臉映照得如同雕像。
儀式……成功了。但它開啟的,是另一個未知。
也就在廢棄福利院陷入這片詭異藍光的同一時刻,幾公裡外的城市街角,一個靠在路燈柱旁打盹的流浪漢,被一張隨風飄落的紙片砸在了臉上。
他煩躁地抓下來,借著昏黃的路燈光,看到那是一張空白的醫院新生兒信息登記表。
他咒罵著想把它揉成一團丟掉,卻無意間瞥見了表格的背麵。
背麵,有一行字跡,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寫下的,清晰而又絕望。
“請替我生下來。但彆讓我睜開眼。”
教室裡,沈默看著那抹不祥的藍光,又低頭看了看手機上剛剛收到的、外圍同事轉發來的那張詭異表格的照片。
槐花的餘香早已被這刺骨的寒意驅散得一乾二淨。
遊戲改變了規則,它不再滿足於重現過去的悲劇,而是要求他們參與一場未來的、更為畸形的創造。
但他不是來接生的。
沈默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那種屬於頂尖犯罪心理分析師的、剝離一切情感的銳利重新占據了他的雙眼。
任何複雜的犯罪,都有其最初的、最原始的動機和起點。
這個“未誕生者”的執念再強,也必然根植於某一段真實發生過的人類曆史之中。
他的目光越過教室那扇破敗的窗戶,穿透了那片象征著超自然力量的藍光,望向了遠處燈火通明的城市輪廓。
在那裡,有無數個誕生與死亡的循環,也有著一切罪孽的源頭與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