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庫的塵埃與黴味混雜在一起,像是一層時間的皮膚,包裹著所有被遺忘的真相。
沈默對“生育”這個詞本能地感到一種荒謬的排斥,那不是警察該用的詞彙,更不是一個案件的終結方式。
罪案應被偵破,而非被“分娩”。
這個念頭驅使他重返市醫院的地下檔案館,在冰冷的金屬架之間穿行,最終找到了那份幾乎快要散架的泛黃文件。
林秋棠,一個在他腦海中隻剩下模糊簽名和一張證件照的女人。
她的執業記錄被封存在一個牛皮紙袋裡,編號孤零零地躺在角落。
沈默小心翼翼地打開,文件不厚,大部分是常規的病曆報告和學術發表,直到他翻到最後一頁。
那是一份倫理申請的駁回通知,項目名稱刺痛了他的眼睛:《關於意識前置植入與跨代記憶錨定的可行性研究》。
項目編號LQ08。
審批狀態:駁回。
理由是“違背基本生命倫理,研究方向存在巨大不可控風險”。
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到附件裡有一段用鋼筆手寫的備注,字跡娟秀卻帶著一種瘋狂的執拗:“若母體消亡,則以群夢為宮,眾憶為血,延娩至有耳可聽之時。”
一股寒意從他的尾椎骨猛地竄上脊背。
他瞬間明白了。
那個所謂的“孩子”,從來不是生物學意義上的胎兒。
林秋棠失敗的實驗,催生了一個由七個枉死孩子的夢境與記憶共同孕育的意識集合體。
這棟福利院,就是它的**;那些徘徊不散的意念,就是它的羊水。
它在等待,等待一個能“聽”到它啼哭的人。
與此同時,蘇晚螢正對著那張在產房拍攝的、僅有模糊光影的感光紙。
紙上那句“彆讓我睜開眼”的血字,與其說是遺言,不如說是一道亟待破解的符咒。
她從隨身攜帶的布包裡,取出一麵古樸的黃銅小鏡。
鏡子背麵刻著複雜的雲紋,正麵卻並非光亮的玻璃,而是一層漆黑如墨的塗層。
這是蘇家世代相傳的“閉目鏡”,一件用於修複受損神像“靈韻”的祭器,鏡麵塗抹的特殊礦物漆,據說能阻斷一切光的投射,隻映照事物最本源的“意”。
她深吸一口氣,將閉目鏡對準了感光紙上那團扭曲的光影。
鏡中沒有反射出她自己的臉,漆黑的鏡麵像一潭深水,漸漸地,水底浮現出一張模糊的嬰兒麵容。
那嬰兒雙眼緊閉,長而卷的睫毛不安地顫動著,嘴唇極輕微地開合,仿佛在無聲地呢喃。
蘇晚螢立刻用手機錄下這詭異的一幕,將視頻導入電腦,逐幀慢放。
她仔細分辨著那微弱的唇形變化,像一個最耐心的唇語專家,將一個個碎片化的口型拚湊起來。
幾分鐘後,她得到了一句完整的話,一句讓她遍體生寒的話:“看我的人,會忘記怎麼閉眼。”
她終於明白,那句血字警告的不是彆人,正是觀察者自己。
這個“存在”一旦被直接“看見”,就會像一種精神病毒,瞬間汙染觀察者的意識,剝奪其分辨虛實的邊界感,使其永遠停留在“睜眼”的狀態,再也無法進入睡眠,也無法從幻覺中閉上眼睛。
當沈默帶著他的發現回到福利院時,蘇晚螢也恰好完成了她的解讀。
兩人交換了信息,一種前所未有的默契在他們之間形成。
一個知道了“它”是什麼,另一個知道了“它”的攻擊方式。
“不能看,但必須診斷。”沈默的思維在高速運轉。
他想起了自己做法醫時處理高度腐敗屍體的經驗。
當視覺信息充滿欺騙性和乾擾性時,一個優秀的法醫會選擇放棄視覺,轉而依賴觸覺、嗅覺與聽覺進行交叉驗證。
一個“盲診方案”在他腦中迅速成型。
他找來一條黑布,將自己的雙眼蒙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