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螢突然扯下工牌。
金屬扣崩開的輕響讓影子再次蜷縮,她卻像沒察覺似的,從背包摸出打火機,"哢"地打著火苗。
工牌上的"蘇晚螢"三個字在火焰裡卷曲、焦黑,最後"啪嗒"一聲掉進陶罐。
火焰突然變成幽藍色,像燃燒的硫酸銅溶液。
蘇晚螢的睫毛被火光照得透亮,她望著那簇藍焰,眼底有水光浮動。
三秒後,火焰驟然熄滅,陶罐裡隻剩一小堆灰白色的灰燼,比普通紙灰更細,像被碾碎的月光。
沈默伸手碰了碰陶罐邊緣,溫度已經涼了。
他抬頭時,蘇晚螢正用指尖沾起一點灰,輕輕按在自己耳後——那裡還殘留著昨夜未褪儘的藍絲,灰與藍絲接觸的瞬間,藍絲竟淡了幾分。
"該準備了。"沈默在便簽上寫下這四個字,指了指博物館的方向。
青銅門的虛影雖然消失,但他能感覺到,某種更龐大的存在正蟄伏在博物館地下,像頭屏息的巨獸。
他回到警車後車廂,取出那隻修複好的童鞋。
鞋麵的針腳還帶著他昨夜的體溫,鞋尖沾著實驗室地麵的泥屑。
沈默凝視著這隻鞋,忽然彎腰把它放在博物館門前的大理石講台上。
陽光穿過雕花玻璃,在鞋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此行不靠執念。"他對著蘇晚螢比畫,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又拍了拍胸口,"隻憑清醒。"
蘇晚螢的手指在掌心寫:【需要保護措施】。
沈默點頭,從公文包取出微型血壓計,綁在左手腕上。
他調整著綁帶鬆緊,金屬扣發出"哢嗒"輕響,這次影子隻是微微一顫,沒有蜷縮——靜默腰帶起作用了。
"收縮壓低於90,注射腎上腺素。"他指了指綁在小臂內側的微型注射器,又比了個紮針的動作,"最後喚醒機製。"
蘇晚螢的眼眶又紅了。
她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用力寫:【我等你】。
沈默回握她的手,指腹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修複文物留下的痕跡。
他輕輕抽出手,轉身走向博物館側門。
門把手上纏著褪色的紅綢,是昨夜他和蘇晚螢留下的標記。
推開門的瞬間,絕對的寂靜湧了進來。
沒有風聲,沒有空調的嗡鳴,連三人的呼吸聲都被無限拉長,像來自極遠的山穀。
沈默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像敲在空甕上的鼓點。
他閉眼前最後看了一眼:蘇晚螢抱著陶罐站在門口,小舟的影子在她腳邊延伸,重新勾勒出清晰的階梯;講台上的童鞋在陽光下泛著溫柔的光,像在替他守著來時的路。
意識開始下沉時,沈默感覺自己像掉進了一碗濃得化不開的墨汁。
黑暗裡有細碎的光點浮動,那是他視網膜上的神經信號。
他維持著"思維靜流"狀態——這是他禁語三周訓練出的能力,讓念頭像溪流般平緩,不泛起任何浪花。
就在意識即將穿透那層模糊的屏障時,他"聽"到了一聲歎息。
不是來自外界,不是來自耳朵。
那聲歎息像從他自己的喉嚨裡升起來的,帶著熟悉的聲線,尾音微微上挑,是他在解剖台上分析屍體時常用的語調。
"你終於來了。"
沈默猛地睜開眼。
博物館的鏡子牆映出他的身影——白大褂下擺沾著泥屑,解剖刀的刀柄從腰後露出半截。
但鏡中的"他"在微笑,嘴角揚起的弧度比平時大了兩度,眼睛裡泛著某種他從未見過的光,像深潭裡浮動的磷火。
現實中的沈默沒有開口,嘴唇始終抿成一條直線。
鏡中的"他"抬起手,指尖虛虛點向他的眉心。
地麵突然騰起一陣灰霧,是路燈柱殘留的泥屑。
那些灰粒在空中掙紮著拚湊,最終歪歪扭扭組成三個大字:"彆答應!"
沈默的手腕血壓計開始震動——收縮壓正在下降,95,93,91......
鏡中的"他"笑容更盛,那隻手還在緩緩抬起,仿佛要穿過鏡麵,觸到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