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螢小心翼翼地掰開她的手指,一枚古舊的黃銅紐扣滑落到掌心。
回到車上,她用隨身攜帶的高倍放大鏡檢查那枚紐扣,在紐扣的內側凹槽裡,發現了一行比發絲還細的微雕文字:“我不是自殺,是姐姐推我下樓。”
就在她看清這行字的瞬間,車載廣播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電流聲,那個熟悉的機械女聲再次出現:“張婉清案,立案審查中。情感密度:達標。關聯度:中。等待第三方執念注入……”
係統在等她。
它在等待她看到這行字後,產生足夠強烈的憤怒、同情或悲傷。
隻要她的情緒波動達到某個閾值,這起“案件”就會被係統捕獲,自動升級為一場新的“終審”。
但蘇晚螢沒有。
她平靜地注視著那枚紐扣,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急於複仇的衝動。
她取出一把小巧的手術刀,在自己左手食指上輕輕劃開一道淺淺的傷口。
一滴殷紅的血珠滲出,懸在指尖,她小心地將它滴落在黃銅紐扣上。
血珠並未被吸收,而是在紐扣光滑的表麵上凝聚成一顆完美的半球體,像一粒血色的珍珠。
詭異的是,血珠的表麵竟如鏡麵般反光,清晰地映出了另一個女孩的身影——一個與屍體麵容一模一樣,但眼神中充滿悔恨與痛苦的女孩。
雙胞胎姐姐。
蘇晚螢對著紐扣,或者說,對著紐扣血鏡中那個痛苦的靈魂,用一種近乎耳語的音量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也在痛。你後悔了,對嗎?”
話音剛落,那滴血珠“啵”的一聲輕響,瞬間破碎,化作一縷微不可查的紅霧滲入紐扣之中。
車載廣播立刻回應:“第三方執念確認。屬性:共情與寬恕。案件程序變更,移交調解。”
她回到殯儀館,再次打開B17冷櫃。
櫃中的女屍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緊接著,她全身的皮膚開始浮現出蛛網般的細密裂紋,像是燒製過度的瓷器。
下一秒,皮膚層層剝落,露出的並非血肉,而是由蜂蠟與灰燼混合重塑的、毫無生機的內裡。
這不是複活,這是執念得到回應後,最徹底的釋放儀式。
回程的途中,夜色深沉。
小舟一直沉默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凝望著窗外。
車子駛過一座高架橋時,他突然伸出手指,指向天空。
蘇晚螢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濃厚的烏雲裂開了一道狹長的縫隙,清冷的月光如聚光燈般精準地投射下來,正好籠罩住他們的車。
光線穿透車頂,照在小舟的身上。
蘇晚螢驚駭地看到,月光之下,小舟的身體竟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他的骨骼、血管、經絡都清晰可見,但它們不再是血肉組織,而正在變成一行行由光芒構成的、不斷流動閃爍的銘文。
他正在變成一個活的載體。
小舟緩緩轉過頭,看向蘇晚螢。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與她對視。
他張開嘴,發出了來到她身邊後的第一個聲音。
那聲音沙啞、乾澀,並且混合著無數男女老少的重疊音,仿佛一個古老的電台在同時播放所有頻道。
“他們說……下一個容器,該輪到我了。”
話音未落,他一直捧在手中的那本封麵空白的無字冊子,自動翻到了最新的一頁。
在潔白的紙頁上,一行墨色的字跡如活物般自行書寫、凝固:
“管理員更新:蘇晚螢(權限降級:見證者),小舟(權限升級:承聲體)。”
“備注:終審時代結束,傳話紀元開啟。”
蘇晚螢望著小舟那張在月光下愈發透明、幾乎要與文字融為一體的臉,終於在極致的震撼中明白了一個真相。
沉默從未真正終結過喧囂,它隻是在漫長的寂靜之後,把話筒,遞給了下一個願意用身體去承受這一切的人。
車子駛入地下車庫,隔絕了月光,小舟的身體恢複了常態,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蘇晚螢熄了火,車內一片死寂。
她沒有立刻下車,隻是靜靜地從口袋裡取出那枚屬於張婉清的黃銅紐扣,將它放入一個隨身攜帶的、用以隔絕信號的特製鉛盒中,扣上了沉重的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