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狂喜的低語,像一顆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迅速在真正的信徒間漾開漣漪。
一種全新的、扭曲的教義開始病毒般傳播:拋棄情感,才是抵達神性的捷徑。
“影子儀式”第十一天,衝突在南市巷的廢井旁徹底爆發。
“你們這些騙子!褻瀆者!”一個麵容枯槁的狂信徒指著林工和他身後的“回流小組”,聲音因憤怒而嘶啞,“‘井神’需要的是我們最真摯的敬畏,不是你們這種空洞的模仿!你們的表演是對神明的侮辱!”
“回流小組”的成員們麵無表情,依舊機械地擺放著供品,對指責充耳不聞。
這種極致的冷靜,在狂信徒眼中,成了最傲慢的挑釁。
雙方的爭執迅速升級為推搡,場麵一度失控。
殘響的“信徒”分裂成了兩個陣營:一方是堅信情感獻祭的“原教旨派”,另一方則是模仿“回流小組”進行無情表演的“新儀軌派”。
混亂中,無人注意到,殘響的反製已經悄無聲息地啟動。
當夜,一名“回流小組”的成員在睡夢中,回到了他七歲那年的夏天。
悶熱的午後,他打碎了父親最心愛的花瓶,因為害怕責罰,他將碎片偷偷埋在了後院的槐樹下。
這個秘密,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夢境中,一個無法分辨男女的冰冷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一遍遍地質問:“你真的不後悔嗎?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你忘了嗎?”
男人在極度的驚恐中醒來,渾身冷汗。
第二天,他精神崩潰,主動退出了小組,逢人便說自己有罪,承認自己一直在“欺騙神明”。
類似的事件在接下來的兩天內接連發生。
殘響如一個冷酷的審訊者,不再追求盛大的顯聖,而是轉為精準的“情感測謊”。
它侵入每個參與者的夢境,撬開他們塵封的記憶,播放那些足以引發最強烈情緒的童年片段——第一次撒謊的恐懼、失去寵物的悲傷、受到嘉獎的狂喜。
一旦目標的精神防線被撕開,產生劇烈的情感波動,便會被立刻標記。
社區服務中心的王主任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在接到數十起“信徒”內鬥和精神失常的報告後,他被迫召集雙方代表進行調解。
會議室裡,氣氛劍拔弩張。
王主任試圖用官方辭令安撫眾人,然而話說到一半,他的聲音突然卡住了。
他的脖子以一種非人的角度僵硬地轉動,雙眼失去焦距,嘴唇開始不受控製地開合,像一台卡帶的複讀機,反複低語著同一句話:“找出假的……找出不痛的……找出假的……找出不痛的……”
在場所有人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會議瞬間瓦解。
王主任被緊急送醫,但任何檢查都顯示他生理機能一切正常。
他隻是坐在病床上,日夜不停地重複著那句令人不寒而栗的話。
冷庫內,林工將錄下的王主任的音頻播放給沈默聽。
刺骨的寒氣中,那單調而詭異的低語顯得格外清晰。
“它在進行內部清洗。”沈默指著白板上幾份最新的夢境入侵案例分析,眼神銳利如刀,“它無法直接讀取思想,但它找到了一個更原始的方法——情感共鳴測試。就像用音叉去測試玻璃杯,隻要頻率對上,玻璃杯就會共振,甚至碎裂。我們的情緒,就是它的音叉。”
他用紅筆在“情緒波動”四個字上畫了一個圈。
“任何被誘發出強烈悔恨、悲傷或狂喜的人,都會被它標記為‘可寄生宿主’,因為這證明了他們的內心存在可供利用的‘執念’。而被我們訓練過,懂得剝離情緒的‘裝睡者’,在它的係統裡,成了一個個無法共振的盲點。”
林工的臉色有些發白:“所以,它現在要一個個把我們揪出來?”
“不。”沈默搖頭,隻有當一個寄生係統無法有效獲取養分時,它才會耗費能量去清除內部的‘雜質’。
這恰恰證明了它正處於最虛弱的階段。
它的敘事已經崩潰,它迫切需要重建規則。”
沈默放下筆,轉身麵對林工,說出了一個讓後者心臟驟停的決定。
“我要成為那個最大的‘假信徒’,成為它無法拒絕的誘餌。”
他以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道:“林工,對外散布消息。就說我,沈默,已經從蘇晚螢的消散中獲得了‘啟示’,願意回歸,並親自在市中心廣場主持一場最終的‘喚醒儀式’。”
消息如同投向湖麵的深水炸彈,一經傳出,全城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