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裝鎖芯彈簧的時候,他沒有按標準流程將其壓到底,而是故意用螺絲刀尖頂住彈簧根部,預留了極小的一段虛位。
哢噠。
新鎖裝好了。
櫃門關上,鎖舌彈出。
看起來嚴絲合縫。
但如果此刻有人拿塞尺來測,就會發現櫃門和門框之間,始終保持著0.3毫米的間隙。
而在櫃子深處,那份1987年的《地下工程驗收備忘錄》複印件邊緣,正悄然析出一層淡藍色的結晶。
它們沿著紙張纖維攀爬,慢慢圍成了一個未閉合的圓環,像是一個箭頭咬住了自己的尾巴——7指向97。
當容器拒絕真正閉合,裡麵的東西就永遠無法被定義為“已封存”。
這種微妙的“未完成”狀態,像病毒一樣順著某種看不見的網絡蔓延到了地麵。
傍晚,王主任帶著老花鏡,正在檢查孫子的家庭作業。
這是一份“博物館研學手賬”。
孫子帶回來的資料裡,有一張B79櫃內的展品清單複印件。
清單的最末尾原本印著一行字:“T079工程組作業日誌(缺頁)”。
但現在,那兩個字被鉛筆塗黑了,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T079工程組作業日誌(待補)”。
王主任看著那個“待補”,拿圓珠筆的手抖了一下。
他沒有拿橡皮擦掉,而是在那兩個字的下方,順著筆畫的走勢,描了七道極短的平行線。
每一道線長17毫米,間距0.3毫米。
第二天,作業交上去。
老師批改得很認真,用紅筆在“待補”兩個字外麵加了一個雙引號,並在旁邊批注:“字跡工整,但‘待補’二字建議加引號,表示特定狀態。”
全班傳閱這份優秀作業時,幾十個孩子的手指按在紙麵上,沒有人注意到,那個紅色的引號內側,紙張纖維因為某種看不見的內壓發生了微變形,形成了七處極其細微的凹陷——深度恰好填滿那個0.3毫米的鎖舌縫隙。
當文字成為容器,留白就是最堅固的鎖。
深夜,暴雨如注。
博物館早已閉館,但地下庫房的感應燈並沒有亮。
林工避開了所有的監控探頭,像個幽靈一樣站在B79號櫃前。
他沒有開燈,而是打開了手裡那支大功率工程探照燈。
強光穿透黑暗,直射櫃門。
透過那道人為留下的0.3毫米縫隙,可以看到櫃內的空氣裡泛著詭異的淡藍微光。
七粒晶瑩剔透的結晶體懸浮在半空,正圍繞著某種看不見的軸心緩慢旋轉。
林工沒有伸手去觸碰,也沒有拍照。
他從工具袋最深處摸出一支熒光記號筆,筆尖探入櫃門內側的縫隙邊緣。
就在那裡,他畫下了第七道橫線。
筆尖離開的瞬間,櫃內懸浮的結晶群突然靜止。
下一秒,它們齊齊轉向橫線的末端。
在那裡,一滴本該墜落卻始終未落的水珠,正懸掛在櫃門內側的漆麵上。
水珠直徑0.3毫米,晶瑩的球體內部折射出周圍扭曲的光影,像是一隻不斷變幻瞳孔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7→97”的循環。
林工收起筆,用力合攏櫃門。
這一次,0.3毫米的縫隙消失了,嚴絲合縫。
他轉身離去,動作有些僵硬。
隨著他的走動,工裝褲的後袋口露出了半截黑色的筆記本。
那不是市政發的記錄本。
本子的封皮上印著市局物證鑒定中心的銀色徽標。
隨著步伐的擺動,頁腳偶爾翻起,隱約可見一行墨跡未乾的小字:“第七道線,沒蓋緊。”
有些蓋子不是為了關住什麼——而是為了讓所有想打開它的人,先學會數到七。
市局物證鑒定中心,淩晨兩點。
沈默坐在隻有顯示器亮著的辦公室裡,手裡捏著一份剛剛打印出來的博物館環境監控數據。
他的目光越過了那個搪瓷杯失竊的時間點,死死釘在了一行不起眼的參數上。
那是案發時段,庫房內溫濕度記錄儀的後台日誌。
在2時17分00秒到2時18分53秒之間。
整整11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