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絕對真空般的死寂。
沈默盯著屏幕上那段幾乎拉成直線的溫濕度凍結數據。
時間軸精準地卡在淩晨2時17分至2時19分。
這不僅僅是數據丟失,而是某種更高優先級的物理規則強行接管了傳感器,讓它在那一刻“不敢”呼吸。
他調出T079井位的勘測記錄,兩個時間段完全重合,就像兩塊被精準咬合的齒輪。
他沒有急著下結論,而是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將這113秒的“沉默”導入了聲波重構程序。
如果熱力學定律在那一刻失效了,那麼聲學呢?
屏幕上的波形開始抖動,鋸齒狀的衰減曲線以17秒為一個周期反複震蕩。
這頻率眼熟得讓他眉心微跳——就在半小時前,他恒溫箱裡那份凝膠樣本的濕度突降頻率,也是17秒。
沈默戴上耳機,按下播放鍵。
沒有任何尖叫或風聲,隻有刺耳的白噪音。
他閉上眼,手指在桌麵上無意識地輕扣,一點點過濾掉背景裡的電流聲。
在那片嘈雜的底層,他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極其規律的金屬摩擦聲。
“滋……哢。”
極低頻,混在白噪音裡幾乎無法被人耳識彆。
沈默立刻切出頻譜分析儀。
基頻3.7Hz。
他猛地睜開眼,目光掃向工具架上那把昨晚剛被物證科送檢的螺絲刀。
那是從林工工具包裡暫扣的樣本。
如果用那把螺絲刀的長柄去撬動B79號櫃厚重的冷軋鋼板,金屬共振的固有頻率,恰好就是3.7Hz。
沈默摘下耳機,後背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不是錄音。
這段音頻來自溫濕度傳感器的數據流。
那個東西,在用他的溫濕度探頭“說話”。
他抓起筆,在筆記本上極其潦草地寫下一行字:“介質置換,它在模仿觀測工具。”
隨後,他站起身,動作利落地從密封袋中取出那根沾有失竊現場水漬的棉簽。
他沒有把它送去化驗室,而是直接投入了恒溫培養箱。
旋鈕轉動。溫度設定:35.1℃——這是人體表層溫度。
相對濕度設定:97%——這是那個該死的臨界值。
既然你想說話,我就給你一個合適的喉嚨。
沈默看著培養箱的指示燈亮起紅光,眼神冷得像刀。
當證據開始模仿工具,工具就成了新的證人。
此時,市博物館策展人辦公室內,台燈的光圈壓得很低。
蘇晚螢手裡捏著一把老式的機械指針濕度計。
在她麵前的桌上,那份B79號櫃《地下工程驗收備忘錄》的複印件正靜靜躺著。
紙張邊緣那些原本靜止的藍色結晶,在燈光的烘烤下呈現出一種緩慢的、類似液體的流動感,仿佛正試圖從紙麵這一維空間裡逃逸出來。
蘇晚螢沒有去觸碰那些詭異的晶體。
她將那塊從恒溫庫房借來的校準濕度計,輕輕懸置在文件上方,距離紙麵恰好17厘米。
指針沒有任何顫動。
她沒有動,保持著這個姿勢整整坐了三個小時。
直到淩晨三點,那根原本指著“58%”的機械指針,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弄著,一點點、艱難地向右偏轉。
越過60,越過80,最終死死地卡在了97%的刻度上。
蘇晚螢瞥了一眼牆上的庫房主控麵板,上麵的數字液晶屏依舊顯示著那行令人安心的綠字:當前濕度58%。
機器在撒謊,或者說,機器“看不見”這裡正在下雨。
她拿起手機拍下了這一幕,但沒有保存原圖,而是連接打印機,將這張照片打在了一張相紙上。
隨後,她拔出紅筆,在照片中濕度計指針的尖端位置,用力畫下了第七道橫線。
做完這一切,她將原件放入掃描儀。
文件名被修改為“校準異常待複核”。
上傳開始。
屏幕右下角的進度條飛快地衝到末尾,然後在那個熟悉的數字上戛然而止。
“正在同步中……97%”
蘇晚螢端起早已涼透的咖啡抿了一口。
她很清楚,當測量脫離了數字係統,誤差就成了唯一的真值。
與此同時,博物館外圍的牆根下。
林工壓低了安全帽的帽簷,手裡提著一桶特製的防鏽底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