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C18H12O3N2。”
沈默盯著那行微刻的化學式,那是合成某種高分子粘合劑的通用公式,常用於修複破碎瓷器。
他沒有去洗手。
哪怕作為一名有潔癖的法醫,掌心裡那種異物入侵的觸感讓他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他依然克製住了擰開水龍頭的衝動。
他從急救箱裡取出一卷醫用透氣膠帶,截取了正方形的一塊,小心翼翼地覆蓋在掌心那道微微凸起的“7→”形淺痕上。
這不是傷口,不需要包紮。這是為了固定變量。
實驗室的百葉窗被拉得嚴嚴實實,隻留下一台紅外熱成像儀幽綠的指示燈在閃爍。
沈默把手掌攤開,固定在鏡頭焦距的正中央,如同展示一件剛出土的文物。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牆上的電子鐘跳動。
淩晨02:17:00。
死寂的監控畫麵突然炸開一團刺眼的紅光。
沒有任何外部熱源,熱成像顯示沈默掌心被膠帶覆蓋的區域,溫度在毫秒級的時間內直線飆升。
35.1℃。
這種升溫不是彌散性的,而是有著極度精確的路徑。
沈默盯著屏幕,放大了局部畫麵。
皮下的微血管仿佛受到了某種指令,不再遵循原本的解剖學分布,而是強行充血、擴張,扭曲成了一組嚴密的螺旋結構。
那結構,和B79號櫃前析出的結晶體軌跡,分毫不差。
灼燒感持續了整整17秒,隨後戛然而止,仿佛有人切斷了供能開關。
沈默甚至能感覺到那一瞬間,掌心的肌肉纖維在微微抽搐,像是在吞咽什麼東西。
他撕下那塊醫用膠帶。
膠帶內側並沒有汗漬,那股熱量被完美地鎖在了皮膚表層之下。
“不是烙印。”沈默對著錄音筆,聲音乾澀且冷靜,“是接口。它在特定的時間嘗試握手,但連接失敗了。”
他拿起鑷子,將那塊帶有他皮屑和油脂的膠帶放入真空證物袋,並在標簽紙上寫下一行字:生物介質待激活。
市博物館檔案室的通風係統似乎壞了,悶熱得像個蒸籠。
蘇晚螢已經翻閱了四個小時的紙質文檔。
她在找手印,找一個不可能存在的“掌紋”。
既然鑰匙是假的,鎖是概念上的,那麼開門的動作,或許早在幾十年前就有人做過了。
在翻到《1987年特種作業人員臨時出入備案表》的最後一頁時,她的指尖停住了。
那是一張發脆的油光紙,記錄著一名負責鍋爐檢修的工人進出B79庫房的時間。
姓名:林XX(字跡模糊)。
編號:T0797。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張紙的背麵,有一處像是無意間用鉛筆塗鴉留下的痕跡。
那是一個殘缺的右手輪廓,線條斷斷續續,但在食指第二關節的位置,有一個被反複描畫加深的符號:“7→”。
蘇晚螢沒有複印這張紙。
複印機的強光會破壞碳粉的結構,也就是破壞了那點殘留的“氣息”。
她從針線盒裡取出一塊乾淨的棉布,壓在紙樣上。
穿針,引線。
她用一種極慢的速度,沿著那個右手輪廓和那個奇怪的箭頭符號進行縫製。
每一針落下,都像是紮在某種看不見的神經上。
當最後一針縫完,她將這枚布樣平鋪在那盞熄滅的煤油燈銅座旁。
一夜過去。
次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時,那塊棉布並沒有被點燃,但在箭頭指向的位置,布料焦黃卷曲,纖維並沒有化灰,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硬化狀態。
蘇晚螢拿起放大鏡。
焦黃的邊緣硬化成了幾個微小的鋸齒,彼此咬合,那是一組精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微型齒輪齧合圖。
“都小心點,彆碰壞了那層膜!”
地下三米,逼仄的市政排汙管道內,林工的聲音在回蕩。
但他並沒有在修管子。
他帶著兩名心腹,停在了一段早已廢棄的鑄鐵管前。
根據圖紙坐標,這裡正對著博物館B79號櫃的正下方,垂直距離隻有三米。
管壁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暗紅色鏽斑,像是凝固的血痂。
“林頭兒,這不像生物膜啊,這味兒怎麼跟爛鐵似的?”年輕的徒弟捂著鼻子抱怨。
林工沒說話,他手裡舉著工業內窺鏡的探頭,一點點湊近那塊鏽斑。
探頭頂端的LED燈光慘白。
屏幕上,隨著探頭的推進,那層暗紅色的“鏽”突然剝落了一塊。
暴露出來的並不是腐蝕的鐵管壁,而是一片嵌在管壁深處的、邊緣鋒利的白色碎片。
那是搪瓷。
白色的底,邊緣帶著一圈熟悉的藍邊,上麵還殘留著半個鮮紅的“獎”字。
林工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屏幕上的畫麵一陣劇烈晃動。
這就是沈默之前取樣過的那個搪瓷杯。
它不是碎了,它是“長”進了這座城市的血管裡。
“看錯了,是光影折射。”
林工迅速調整探頭角度,將鏡頭轉向旁邊一段無關緊要的管壁,按下了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