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醒來的時候,大腦皮層像被細砂紙打磨過一樣,生澀且刺痛。
關於昨夜鏡子裡的畫麵,他隻記得在那一瞬間,視神經捕捉到了兩個關鍵錨點:“85”這個數字,以及掌心那股幾乎要將皮肉熔穿的灼痛感。
至於那個年輕版林工的臉,或者鏡子裡其他的細節,就像是被某種殺毒軟件強行粉碎的文件,隻留下一堆亂碼。
他立刻翻開實驗台上的筆記本。
作為一名有“記錄強迫症”的法醫,他在昨夜實驗的每一步都留下了筆錄。
然而,最後三條關於B79號櫃的記錄,糊了。
並不是被水潑濕的那種模糊,而是字跡周圍的紙張纖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暈染狀,黑色的碳素墨水像是有生命一樣,向四周逃逸,隻留下了一團團漆黑的墨斑。
但在這些墨斑之間,有幾個數字卻像是不溶於水的沉澱物,清晰得刺眼:35.1℃,17cm,97%。
“人為破壞?”
沈默皺眉,隨手撕下一條pH試紙,按在那團墨漬上。
試紙瞬間變紅。
強酸性。
這種酸度值,和之前那個搪瓷杯上殘留的水漬成分完全一致。
“不是遺忘。”沈默盯著那團墨漬,指尖有些發涼,“是被覆蓋了。”
他沒有猶豫,用鑷子將那頁被暈染的紙小心翼翼地撕了下來,扔進了盛滿蒸餾水的燒杯裡。
墨跡在水中並沒有散開成煙霧狀,而是迅速沉底,析出了一層藍色的微小顆粒。
這些顆粒在杯底無風自動,像是被磁鐵吸引的鐵屑,緩緩排列成了兩個極不規整、仿佛是孩童塗鴉般的漢字:
勿記。
市博物館,恒濕庫房。
蘇晚螢戴著白手套,手裡捏著那塊剛從密封袋裡取出來的懷表。
表盤玻璃內側,原本那道“851=?”的水珠算式已經變了。
那滴代表“1”的水珠蒸發了,而代表“85”的兩滴水珠靠在了一起,中間沒有任何運算符號,直接在物理層麵發生融合,變成了一個稍微拉長的“84”。
更讓她指尖發顫的是,在這個“84”的下方,原本光潔的表盤金屬麵上,浮現出了一個極細小的刻痕。
那是一個偏旁。
“沈”。
蘇晚螢迅速合上表蓋,心跳快了兩拍。
她環顧四周,確信監控死角沒有紅光閃爍,才將懷表塞進了庫房最底層的抽屜裡。
抽屜原本的標簽是打印好的“民俗燈具配件(廢棄)”。
她拿起圓珠筆,在標簽紙上劃了兩道,飛快地寫下了一行隻有自己能看懂的備注:“待歸檔沈”。
三個小時後,當她再次拉開抽屜時,那張標簽紙的邊緣已經受潮卷曲。
紙張纖維裡滲出了一點藍色的黴斑,那黴斑不偏不倚,正好補全了那個字的另一半。
蘇晚螢深吸一口氣,把抽屜狠狠推了回去,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名字是錨。”她對著空氣低聲自語,“要是全露在外麵,船就沉了。”
與此同時,博物館外牆的施工腳手架上。
林工嘴裡叼著煙屁股,手裡拿著衝擊鑽,正對著B79號櫃所在方位的混凝土牆體打孔。
“林師傅,建科院那邊給的圖紙是往左偏兩公分,避開鋼筋。”旁邊的小徒弟舉著圖紙喊。
“聽他們的還是聽我的?”林工沒好氣地罵了一句,“那是承重柱的邊緣,打穿了你要賠命啊?”
他手裡的鑽頭嗡嗡作響,卻不動聲色地往右偏移了整整3毫米。
這一鑽下去,線路完美地繞過了一塊嵌在牆裡的水泥試塊。
那個試塊是三十年前預埋進去的,裡麵摻了鉛粉。
完工驗收的時候,建科院的技術員看著平板電腦上全綠的“信號正常”提示,滿意地簽了字。
林工站在一旁搓著手笑,眼裡卻是一片死灰般的冷漠。
隻有他知道,因為那3毫米的偏差,B79號櫃所在的那個角落,成了整座博物館智能安防係統中唯一的物理盲區。
數字信號會繞過那裡,就像水流繞過石頭。
當晚,林工在工棚裡睡得極不安穩。
夢裡全是水聲。
他夢見自己又回到了那個陰暗潮濕的T079號井底,手裡的螺絲刀正對著虛空瘋狂擰動,耳邊有個聲音在機械地報數:“……83、84……”
“鐺!”
一聲金屬落地的脆響把他驚醒。
林工猛地坐起來,一身冷汗。
枕頭邊上,靜靜地躺著一枚黃銅色的東西。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銅鑰匙胚。
沒有齒,光禿禿的像個鐵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