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畫了七根傘骨,每一根傘骨的末端都像爪子一樣勾起,而傘尖並沒有朝下,而是筆直地指向旁邊寫下的日期:“8.5”。
合上本子,他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鍋爐房。
那是整個博物館熱量的核心,也是最乾燥的地方。
他扒開牆角那堆像小山一樣的藍色煤渣,一直挖到露出底層的水泥地基。
他把那把真正的、從井下帶上來的舊扳手放了進去。
然後,他從旁邊拿過一隻早就準備好的搪瓷杯——那是上世紀那種印著“勞動光榮”的老物件。
他把杯子倒扣在扳手上方。
杯底朝天,杯口死死扣住那塊地。
做完這一切,他抓了一把煤渣,把杯子和扳手徹底埋葬。
“乾的地方,才藏得住事。”林工拍了拍手上的黑灰,低聲念叨了一句,“隻要不濕,它就永遠是把廢鐵。”
城西某小區。
王主任還沒睡。
茶幾上放著一張剛才社區緊急下發的通知單,上麵的公章紅得刺眼。
“因係統數據異常,即日起,暫停所有中小學涉及‘家庭曆史’、‘長輩職業溯源’類的社會實踐作業。”
理由冠冕堂皇,數據異常。
王主任拿著鋼筆,在回執單上簽字。
最後一筆落下的時候,他沒有抬手,而是鬼使神差地在角落裡畫了一道短橫。
他拿起尺子量了量。
17毫米。
不多不少。
他放下筆,慢慢走到書房,從書架最底層抽出那本厚重的《城市照明管理條例》。
翻開,那張夾在裡麵的、孫子畫的畫還在。
但是那層原本像霓虹燈一樣閃爍的“86”熒光紋路,此刻正在慢慢黯淡、褪色,就像是某種生物正在死去,或者正在陷入冬眠。
那種令人不安的活性消失了。
突然,一陣輕微的“啪嗒”聲從腳邊的老舊工具箱裡傳來。
王主任僵硬地彎下腰,打開箱蓋。
工具箱最底層,原本是乾燥的。
但此刻,在那些亂七八糟的螺絲刀和鉗子中間,赫然出現了一道深色的濕痕。
那是一滴水。
一滴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水,憑空墜落,在箱底砸出了一個直徑整整17厘米的圓形濕斑。
那濕斑的邊緣極其規則,圓得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王主任死死盯著那塊濕斑,直到它在幾秒鐘內迅速蒸發,重新變回乾燥的鐵皮。
他猛地合上箱蓋,手指死死扣住鎖扣,聲音有些發抖,卻帶著一種看透結局的釋然:
“這就是規矩……乾的地方,才藏得住那些見不得光的事。”
淩晨2點17分,博物館地下庫房。
沈默和蘇晚螢站在B79號櫃前。
兩人的影子被應急燈拉得細長,交疊在櫃門那個漆黑的縫隙上。
沒有語言交流,默契在這一刻達成。
沈默抬起左手,那把已經與皮肉融合的扳手懸在鎖孔上方。
他沒有去插那個孔,隻是維持著一種將觸未觸的距離。
蘇晚螢則上前一步,將手裡那塊還在發燙的懷表,背麵緊緊貼在櫃門的漆麵上。
35.1℃。
沈默不需要看溫度計,他的手掌能感覺到那股熱浪。
那是從蘇晚螢那邊傳導過來的,也是從櫃子內部湧出來的。
兩股熱源在櫃門表麵彙聚。
“滋滋滋……”
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從櫃體深處傳來。
那聲音頻率極低,大概隻有3.7Hz,耳朵聽不太清,但牙齒根部卻在發酸共振。
突然。
頭頂那個一直雪花閃爍的監控屏幕,猛地黑了一下。
再亮起時,畫麵恢複了那種高清的數字質感。
右上角的時間戳瘋狂跳動了一陣,最後穩穩地停在了“02:17”。
回來了。
時間回到了現在。
但沈默的瞳孔卻驟然收縮。
在那行正常的時間下方,多出了一行極小的、像是係統自帶的白色打印體天氣備注:
“今日晴,無降水。”
一股寒意直衝腦門。
沈默轉頭看向蘇晚螢,聲音乾澀得像是喉嚨裡吞了沙子:
“如果1987年8月5日根本沒下雨……是晴天……那我父親當年的那張照片,他所謂的‘雨後’,到底是在躲什麼?”
如果雨不存在,那他們防備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話音未落。
沈默感覺左手掌心猛地一輕。
那把死死吸附在他手上的扳手,表麵那層銀白色的鍍層突然開始大塊剝落。
那個鮮紅的“86”字樣像是一層乾枯的油漆皮,飄落在地。
隨著表層的剝離,扳手的手柄上露出了下麵真正的、更加陳舊且深邃的刻痕。
那是一行從未被記錄在任何檔案裡的鐵律:
“關門者,須自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