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唯有胸脯起伏劇烈,金吾衛們麵麵相覷,自打他們護衛楚瀟瀟查案開始,已經是第三次見到這種毒了。
營田署再一次陷入死寂之中……
過了半晌,楚瀟瀟默默地將銀針置於白瓷盤中,那抹深藍色觸目驚心。
她緩緩摘下嘴上蒙著的麵巾,臉色煞白,唯有眼中燃起熊熊烈焰,“王爺,此毒貫穿整個案件,將所有的謎團串在了一起,其源其流,其主其從,必然涉及一張籠罩西北的巨大暗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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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本王在這裡,無論是山丹馬場還是營田署,更或是涼州大營,不管他官多大,品階多高,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李憲環顧四周,在楚瀟瀟耳邊低聲耳語,他知曉眼前少女的慘狀,也知道“龜茲斷腸草”是楚瀟瀟心中永遠抹不去的傷疤,不過他此刻更多地是想安慰楚瀟瀟,給她一定的支持。
而楚瀟瀟這時心潮翻湧劇烈,言語間句句寒意徹骨,原本以為隻是簡單的軍馬走私,隨著調查不斷深入,“突厥密文”的破譯,西北邊疆已是潰堤之穴。
一方麵邊軍在走私軍械,資助外地,襲擾邊境,另一方麵,在軍械走私貪墨這汪深水之下,還隱藏著如此陰毒殘忍的東西。
“王爺…”她伏在李憲耳邊,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們必須要儘快和沈叔叔聯係上,他是我父親的心腹,對於父親當年調查此毒一事,必然知情,有了他的幫助,這個案子或許就迎刃而解了…”
李憲即刻了然,但旋即眉頭一皺:“沈括在郭榮的監控之下,我們公然前往尋找,隻怕打草驚蛇,萬一郭榮狗急跳牆,將沈括殺了…”
“所以…我們需要商議一個萬全之策…”楚瀟瀟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自己一旦再去找沈括,勢必要經過郭榮,這樣以來,以郭榮的城府,必定會猜到自己的身份,那前麵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
至於沈括,若這個“龜茲斷腸草”確為郭榮等人的毒計,那隻要自己去尋他,恐怕用不了幾日,自己就會得到一個沈括暴斃的消息。
二人還在這邊低聲商議,如何避開郭榮的眼線,秘密與沈括會麵。
恰在此時,一名金吾衛在坑底疾呼,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驚詫:
“殿下,楚大人,將軍,你們快來…這…這坑下麵似乎還埋了其他的東西…”
楚瀟瀟和李憲聞言都是一震,急忙快步來到坑洞邊,借著魏銘臻手裡的火把,向下看去。
隻見在發現屍骸的夯土中,金吾衛刨出了一個非常小的香囊,眯著眼仔細望去,這個香囊鼓鼓囊囊的,似乎裡麵裝著什麼東西。
“把那東西拿上來…”李憲高聲喝道,隨後轉頭看向身後的金吾衛,“再下去一個,繼續挖,看還有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魏銘臻一揮手,又有一名金吾衛兵士縱身一躍,跳入坑中,與坑底那個一起,用鋤頭和鍬、鎬在發現骸骨的地方,繼續向深處挖去…
而坑底那個金吾衛應了一聲,極其小心地將香囊從泥土中徹底清理出來,遞給了坑口邊沿的魏銘臻。
魏銘臻接過香囊的瞬間,入手感覺頗有分量,他仔細檢查了一下外觀,再三確認無害後,轉身將其恭敬地呈給了楚瀟瀟,“楚大人,這便是從夯土中掘出的東西…”
楚瀟瀟的心跳兀地加快了幾分,伸出帶著手套的手,接過了這個與屍骸一同掘出的香囊。
這個香囊不大,原本布料的顏色和材質已然難以辨認,但依稀可以看出是某種上乘的錦緞,邊緣還繡著複雜的牡丹紋樣,做工頗為精細,絕非普通農家女子所用。
探著鼻子輕輕嗅了嗅,香囊本身因埋藏在土壤中已然受潮,幾乎聞不到原本的味道了,隻剩下淡淡的泥土和屍體腐爛後的發黴氣味。
她扭頭看了李憲一眼,兩人避開所有人,再回到了屍骸的旁邊。
李憲忍著手上不適,湊近過來,眉頭緊鎖,目光緊緊盯著楚瀟瀟的動作。
楚瀟瀟小心翼翼地將香囊解開,囊口被塞的很緊,她隻得用兩根手指緩緩探入,指尖傳來的冰涼堅硬的感覺,讓她覺著此物非同尋常。
當即四下環顧,確定除了自己和李憲之外無人注意此物,這才緩緩將裡麵的東西倒在自己手上。
先是一些已經看不出原樣的深色塊狀物,似乎是早已失效了的乾枯香料。
緊接著,一塊硬物緊隨其後自香囊中掉出…兩人定睛望去,心中不由得疑雲頓生。
那是…半枚帶著些許鏽色的銅符。
隻有巴掌一半的大小,邊緣呈現出一種不規則的斷裂,但裂口處卻又十分的光滑平整,似乎是故意為此。
銅製的東西,因為在泥土中埋藏了已久,表麵上已然是鏽跡斑斑,楚瀟瀟撚出一根銀針,非常細致地將上麵的銅鏽刮了一些下來。
“應該是死者生前隨身攜帶的東西…”楚瀟瀟眉頭微蹙,緩緩說道。
“不對…”李憲聽著楚瀟瀟的推斷,有些疑惑道,“有些不對勁…”
“王爺莫非想到了什麼?”楚瀟瀟見李憲一個勁搖頭,連忙出聲問道。
“以我們對‘血衣堂’的掌握情況,他們絕非是一般的組織,這個姑娘被殺害的時候,以那些殺手的行事風格,一定會搜查才是…”
李憲略微頓了頓,將自己疑惑的地方說了出來,“怎麼可能讓這樣關鍵的證據留在身上,這不合邏輯啊…”
楚瀟瀟沉吟片刻,而後道:“王爺,我們不妨大膽假設一下,如果這個姑娘是突然暴斃而亡,或是在某些人的暴行之下意外斃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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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憲歪著頭看著她,似乎有些明白她要表達的意思,“你是說…這個人本來是被看管或是監視,但有人對其施暴,致其死亡,或者說是某些人對這個姑娘的折磨,致使其暴斃,怕幕後之人追查,因而拋屍滅跡,隻是為了掩蓋自己的過錯?”
楚瀟瀟頷首,眼神中閃過一抹厲色,“這種可能目前來說應該是最大的,除此以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麼原因會讓他們將重要的線索留在這不見天日的坑洞之中…”
隨後,她緩緩低下頭,目光再次落在手中這半枚銅符之上,上麵雖然被銅鏽覆蓋,但依稀可以辨認得出,某一麵雕刻著一匹昂首挺立,似乎在在朝前行走的駱駝,而駱駝的上方,則是一輪彎彎的新月。
整個雕刻工藝十分精美,雖在地下一年之久,然古樸的形製,流暢的線條,帶著明顯的異域風情,與中原各地的風格迥異。
她從旁端來一盆清水,將銅符置於水中仔細清洗,將上麵的浮土和泥漬徹底洗淨。
再拿出來時,李憲也看的真切…駱駝與彎月,就像是一副絕美的西域風情畫,在這巴掌大的地方竟能讓人直觀感受到西域駝隊的風貌。
“王爺可曾認出這代表著什麼?”楚瀟瀟看了半晌,也沒有看出什麼門道,想到李憲曾經常在鴻臚寺翻閱典籍,便向他尋求答案。
“稍微近一些…”李憲伸出手想拿,但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上還裹著厚厚的白布,便讓楚瀟瀟將銅符遞近了些。
細細端詳了一陣子,他皺著眉頭在腦海中回想古籍中是否有對西域符號,圖騰或是標記之類的記載。
過了一會兒,歎息一聲,搖了搖頭,“本王判斷不出來…駱駝也好,新月也罷,這都是西域各地常見的圖案,常用於商隊的標識,通關憑證,某些特定國家或組織的信物,甚至還有可能是一個家族的傳承…可能性太多了…”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而且還隻有半枚,圖案都沒有完整出現,在西域同樣有駱駝和新月出現的圖案足足有上百種,涵蓋了各地,各行業,要想確定,除非把另半枚也找到,或許可以找到…”
聽著李憲的話,楚瀟瀟心中同樣充滿了疑問,這半枚銅符的意外出現,讓本就迷霧重重的案件更添了一份詭譎。
死去的這個少女是誰?
從驗屍的結果看,這名女子是土生土長的漢人,為何身上會攜帶著這種帶有西域風格的銅符?
這銅符和她被“龜茲斷腸草”毒殺有何關聯?
其中,與邊軍走私一案和洛陽骸骨一案,是否又存在著某種未知的聯係?
楚瀟瀟緩緩抬起頭,將銅符在手中緊緊握住,眼睛穿過晨起的薄霧,仿佛要透過這戈壁灘上的薄霧,看向西北這片黑暗背後的真相。
“郭榮…會是你嗎?”她眯著雙眼,朱唇微啟,小聲呢喃了一句。
“王爺,這枚銅符絕非尋常配飾…它既然被珍藏在香囊之中,隨身攜帶,可見其對主人而言必然意義重大…”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她才緩緩轉回頭,對著李憲沉聲道,“現在所有的證據和線索都在指向西邊,毒草是西域的,銅符也是西域的,而且如果郭榮他們要走私軍械,突厥也在西邊…”
李憲聞言點頭表示同意,“沒錯,洛陽骸骨上的‘突厥密文’,毒死他們和孫康的西域奇毒,還有如今這妙齡少女身上的西域銅符…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和西北這片地方有關啊…”
緊接著他的臉色一沉,眼眸淩厲,“本王現在懷疑,不僅僅是涼州,隻怕整個隴右道都被一張看不見的大網死死地罩住了…他郭榮一問三不知,本王就不信這麼大的事情,他這位西北的一軍主帥像個聾子,瞎子一樣,什麼都不清楚。”
兩人對著這半枚銅符研究了半天,翻來覆去,試圖從上麵每一個細微的劃痕,每一處銅鏽,甚至是原本雕刻的駱駝和彎月中找出有用的線索,但最終不過是一場徒勞。
銅符上麵,什麼都沒有,就是一塊非常普通的牌子,此刻靜靜地躺在楚瀟瀟掌心,拒絕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看來…光靠我們倆,是看不出這銅符的來曆了…”李憲重重歎了口氣,神色間略帶著些許挫敗感。
楚瀟瀟沒有立即回應,轉而將銅符小心翼翼地用乾淨的絹帕包好,收入懷中,將其和自己的“白骨銀針”放在一起:
“王爺莫要灰心,暫且將其收好…待見過了沈括,他常年駐守涼州,與西域諸部打交道甚多,或許多少會有些頭緒。”
李憲也隻得點點頭,眼下除了等待,再沒有其他的好辦法了。
之後,金吾衛又在坑中進行了更徹底的搜查,最終隻找到一枚款式簡單的普普通通的銀簪,除此,再無其他有價值的發現。
線索似乎在這裡再次斷掉了。
少女的身份和銅符的來曆成謎,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那在本案中無處不在的“龜茲斷腸草”。
麵對再次陷入僵局的調查,楚瀟瀟和李憲都明白,必須調整策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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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繼續在營田署裡展開調查,隻怕也難有其他進展,反而這件事可能很快便被郭榮知曉,而後派人將自己這幾個人滅口。
當楚瀟瀟和李憲二人回到暫居的客舍時,天光已然大亮。
折騰了一夜,兩人皆是疲憊不堪,尤其是李憲,纏在雙手的白布此刻隱隱有些往外滲血。
“王爺,怎麼樣,要不要緊…你的傷口又開始向外滲血了…”楚瀟瀟剛插上門閂,回頭就看到李憲那殷紅的雙手。
“沒事…瀟瀟,一點小傷而已,隻是剛剛聽到那姑娘生前的情況,難免情緒上有些激動…”李憲緩緩坐在桌旁,看著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雙手,眉頭緊鎖。
楚瀟瀟見狀也不再說什麼,踱步到窗邊,望著窗外逐漸熱鬨起來的營田,目光卻並無聚焦,隻是麵對著這一片廣袤的田野環顧。
屋內寂靜了片刻,她又一次拉開門左右看了一圈,確信周圍沒有人近前,這才從腰間摸出用絹帕包裹著的半枚銅符。
李憲也靠近了一些,晨曦透過窗戶紙照在斑駁鏽跡的銅符上,那不同於中原地區的浮雕,雖掩在銅鏽之下,卻依舊能看到內裡泛著的寒光。
“駱駝…彎月…”楚瀟瀟喃喃自語,手指在斷裂麵一點點摩挲著,“這東西西域風格如此明顯,它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呢?這姑娘將此物貼身保管,是為了告訴我們她的身份呢,還是為了告訴我們凶手的來曆呢?”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李憲,眼神中充滿了困惑,“王爺…就這麼個東西,和‘龜茲斷腸草’一樣,都隻有一點點信息,就像那拚圖上散落的碎片一樣,但我們卻找不到將它們拚接起來的那張底圖。”
李憲聽著她的話,眼神向下一瞥,移向了手中的那枚銅符,沉吟道:“我想…這副底圖,極有可能在沈括那裡,他是你父親的心腹,自然了解的要比彆人還要多…”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見?”楚瀟瀟眉頭一皺,壓低聲音,“涼州大營到處都是郭榮的人,我們要是明目張膽去找一個斥候營校尉,必然會引起郭榮的警覺,若他真是這些案子幕後最大的一個人,隻怕我們還沒有見到沈括,沈括就已經遭遇不測了,孫康的前車之鑒還在眼前…”
李憲點了點頭,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楚瀟瀟所言確實是目前他們最大的擔心,按照“血衣堂”殺手們的動靜還有這一樁樁案子擺在眼前,貿然去大營找沈括,不免他也會落得個和孫康一樣的下場。
“怎麼辦…怎麼辦…”他站起身在屋中踱了兩步,忽然停下,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得找個穩妥點的地方,秘密會麵,而且還得以正當的理由將沈括叫來。”
“封之絎…”楚瀟瀟微微一怔,隨後一個名字脫口而出,“他臨走前和我說過,如果有事就去涼州城內他的藥鋪尋他。”
李憲牙齒咬著嘴唇思索了一陣,點點頭肯定道:“對…就在封之絎的藥鋪中,他在涼州城內開館行醫,每天人來人往的,更加不容易引起彆人懷疑,而且…即便有人跟蹤沈括,在那種地方也難以時時刻刻盯死…”
楚瀟瀟低下頭思慮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半晌後,猛然抬頭,“那我們就選擇在封之絎的藥鋪中,並且王爺手上的傷正好可以是一個十分恰當的理由,隔三差五去換藥,借機與沈括取得聯係,約定在那裡密會,同時這兩人又是我父親的舊部,兩下印證,還能相互補充線索…”
但旋即話鋒一轉,又說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可…我們以什麼借口將沈括叫出涼州大營而不會引起郭榮的懷疑呢?”
李憲笑了笑,“這還不好辦,上次問詢完大營的人後,臨走前郭榮不是和你說了如果後麵再有什麼需要,他全力配合…”
他眼中精光大作,嘴角的弧度不禁又上揚了幾分,“話,可是咱們郭大將軍親自說的,就算他再有不甘,也斷然不能拒絕,隻不過是派人跟著沈括罷了…”
楚瀟瀟權衡了一番,最終點了點頭,“好,這是眼下最可行的辦法了,就依王爺之計,事不宜遲,我們先行返回涼州,去和封之絎見個麵,將計劃告知他,而後我再以勘驗使的名義,將那些校尉叫來涼州,料他郭榮也不敢怎樣…”
兩人計議已定,便不再有片刻耽擱。
楚瀟瀟將銅符重新收好,放回身上,李憲則喚來了魏銘臻,告訴他即刻返回涼州,此地由涼州長史坐鎮,元振威隨他們一同返回。
魏銘臻領命前去,屋內的楚瀟瀟和李憲則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一個默契的笑容……
??明天更新的時間可能會晚一些,還希望寶子們能夠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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