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瀟瀟的決定沒有絲毫猶豫，在聽到“鬼市”之時，她便心中已然下定了決心。
查案如救火，容不得太多遲疑，時間，現在要拚的就是時間，一定要趕在凶手再次犯案之前查到線索，才能防患於未然。
既然明麵上的調查受阻，那麼“鬼市”這汪龍潭虎穴，也必須去闖一闖。
李憲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和興奮，折扇在掌心一合：“好…本王陪你一起去，我也倒要看看，這鬼市裡藏著什麼魑魅魍魎。”
張永固眼見勸阻無效，隻得暗自叫苦，但麵子上還是一副應和的樣子，連忙道：“那…那下官立刻去安排些得力的人手，暗中護衛…”
“張大人，不必了…”楚瀟瀟打斷他，“人多眼雜，反而不美。隻需你和王爺與我三人，換上便服即可…”
說著，她轉身看向李憲，“王爺，可敢？”
李憲哈哈一笑，意氣風發：“有何不敢…這長安城，還沒有本王不敢去的地方。”
“你呢？張大人？”楚瀟瀟又轉頭看向張永固，臉上掛著一抹笑意。
“這…”他猶豫了片刻，隨即瞥見李憲那雙足以殺死人的眼神，又低下了頭，硬著頭皮說道，“下官願意陪同二位大人，闖一下這個所謂的‘鬼市’，也好一睹真容。”
聽他表完態，楚瀟瀟臉色一沉，目光微凝，“好，我們先回去休息一會兒，今夜行動…”
夜色，即將成為他們新的獵場。
而神秘的鬼市，正等待著這幾個不速之客的闖入……
子夜將近，長安城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唯有巡夜兵士的腳步聲和打更人的梆子聲在空曠的坊道間回蕩。
楚瀟瀟、李憲及府尹張永固已換上了一身深色的粗布衣衫，用布巾半掩住口鼻，身影漸漸融入了濃重的夜色裡。
三人依照那胡商青年所言，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城南廢棄的懷遠坊。
昔日繁華的坊市，此刻隻剩下斷壁殘垣，這條街道上空無一人，夜風拂過，呼嘯的風聲如同哭嚎的惡鬼一般，在漆黑的夜幕之下，更添了幾分神秘和森然，令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張永固跟在楚瀟瀟和李憲的身後，他還是第一次來到城南這塊地界。
這裡朝廷本欲重新蓋起一座坊市，卻奈何屢次動工不得，工匠們非死即傷，所以便將這條坊道徹底封死，誰料想，竟有“鬼市”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沿著殘破的坊牆小心行走，目光警惕地掃過每一處可能留有標記的牆麵。
“你們看，在那裡…”楚瀟瀟眼尖，借著微弱的月光，第一時間便看到了，隨即壓低聲音道。
兩人聞聲望去，隻見一處半塌的土牆上，用石灰之類的東西畫著一個粗糙的圖案…一個明顯缺了一角的陶罐，旁邊歪歪扭扭地劃著三道豎線。
“缺口的陶罐…三道線…”李憲在腦海中回憶著青年的話，“是這裡沒錯，不過…這標記指示的是方向還是距離？”
楚瀟瀟沒有立刻回應他，而是仔細觀察著四周環境，目光最終落在標記所指的大約三百步外，一片更為密集，陰影更深的廢墟群落，“應該是方向，王爺，你看那邊，我們過去看看…”
李憲回頭拍了一下將頭垂得非常低的張永固，“誒，該走了，彆愣著了…”
張永固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小聲應道，“是是是，王爺，下官跟著呢。”
三人屏息凝神，借著殘垣斷壁的掩護，向那片區域靠近。
越是接近，越能感覺到一種詭異的寂靜，仿佛連牆角雜草中的蟲鳴都消失了，空氣中靜得可怕。
就在他們踏入那片廢墟邊緣時，黑暗中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喝問，如同夜梟一般：“月黑風高，何處容身？”
這是暗號…
楚瀟瀟心中一凜，隨後點了點頭。
李憲則按照青年告知的切口，沉聲應道：“四海無家，借鬼市棲身。”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隨即，一個模糊的人影從一堵矮牆後閃出，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那人身形乾瘦，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們。
“生麵孔？”蒙麵人的聲音沙啞。
“慕名而來，求購稀罕物。”李憲穩住心神，模仿著江湖口吻，同時將一小塊碎銀子彈了過去。
蒙麵人伸手接住，掂了掂，那雙眼睛在他們身上又轉了一圈，尤其是在楚瀟瀟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對她略顯清瘦的身形和沉靜的氣質有些疑慮。
但他最終沒再多問，隻是側身讓開，指了指身後一個看似死胡同的斷牆：“進去吧。規矩都懂？莫點燈，莫高聲，莫問來路，交易完就走。”
楚瀟瀟等人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一個前兩個在後，踏入了那片斷牆之後，眼前景象豁然一變。
斷牆之後，竟是一條蜿蜒向下的狹窄通道，陰暗深邃，看不見底，空氣中飄散出一股腐敗發黴的氣味，令人犯著惡心。
楚瀟瀟卻對此無感，反而湊近了些許，借著向下走的時機，輕輕嗅了嗅，這股黴味中還混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像是由各種香料亦或是什麼奇異物品散發出來的味道，形容不上來，但可以肯定的是，絕非是中原之物。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通道兩側，隱約可見一些蜷縮著的身影，麵前鋪著一塊塊深色的布，上麵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物品。
沒有燈火，隻有極其微弱的，不知從何而來的磷光，或是某些物品自身攜帶的微弱熒光，勉強勾勒出物體的輪廓和一個個模糊的人影。
交易在無聲或極低的耳語中進行，銀錢與貨物的交換在黑暗中完成，整個過程詭秘異常。
這裡…便是長安城夜晚最為繁華的“鬼市”……
踏入鬼市主區域，一種無形的壓抑感撲麵而來。
視線所及，一片光怪陸離…
有人麵前擺著沾滿泥土，器型古樸的青銅器，顯然是剛出土的明器…有人售賣色澤豔麗，紋路奇特的海外香料…有人展示著皮毛油亮的珍禽異獸，甚至還有鐵籠關著的，眼神凶悍的西域猞猁。
更令人心驚的是，楚瀟瀟甚至瞥見一處攤位上，隨意堆放著幾件織工精美，明顯帶有宮內司製式風格的瓷器殘片。
李憲的目光掃過那些宮瓷碎片，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拳頭在袖中握緊。
“皇家禦用之物，竟在此地和這些破爛玩意一樣販賣，簡直是對皇帝的藐視…”他半晌才從牙縫中輕輕地擠出一句。
楚瀟瀟看出他的怒氣，輕輕將手放在他胳膊上，拍了怕，低聲道，“王爺，注意您現在的身份，是來買東西的，不是來查抄‘鬼市’的…”
聽到楚瀟瀟的話，他這才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知道此刻不是發作的時候。
隨後，三人如同其他沉默的訪客一般，開始在鬼市中緩緩穿行，目光看似隨意，實則銳利地掃過每一個攤位，尋找著可能與“赤砂”或那個不知名西域老嫗相關的相關線索。
首先，他們便來到了一家雜貨攤前，攤主是個蜷縮在陰影裡的乾癟老頭，好像他自己本身也是一堆廢棄品的一部分。
麵前鋪著的黑布早已看不出原色，上麵擺著零零碎碎許多東西：
幾把生鏽到幾乎看不出原貌的匕首…幾塊顏色古怪隱隱散發著異味的礦石…幾捆乾枯到難以辨認的草藥…甚至還有一些寫著怪異符號，邊緣磨損嚴重的皮質卷軸…
李憲眉頭一皺，心中暗自思忖…這“鬼市”也沒什麼稀罕物，儘是這些不值錢的玩意。
而楚瀟瀟卻蹲下身子，開始觀察起攤位上的東西。
當然，她並沒有去碰那些顯眼的東西，而是拿起一塊非常不起眼的石頭，質地粗糙，顏色暗沉，看不出是個什麼東西。
在手中掂了掂，低聲問道，“老人家，這個怎麼賣的？”
老頭抬起一雙死魚般的眼睛，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聲音啞得和砂紙摩擦一樣：“西域血石，鎮宅，辟邪，隻要十文錢…”
他的語氣非常平淡毫無波瀾，似乎這件東西對於他而言，並非是那種珍寶，隻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尋常之物罷了。
楚瀟瀟沒有還價，她伸手拿起那塊石頭，細細摩挲著粗糙的表麵，感受著那上麵磨砂一樣的質感，然後鼻尖湊近了一些，輕輕嗅了嗅，隨即搖頭放下，“氣味不對，血石的味道不應該這般渾濁，明顯火氣不足，不是什麼好貨…”
她似有意無意地抬起眼，目光掃過老頭那張近乎麵癱的臉，聲音平穩，“對了，老丈，聽說西域有種紅色的細粉，效果更好些，也更…方便使用…不知你這裡…”
老頭那渾濁的眼珠在眼眶裡緩慢地轉了一下，再次落在楚瀟瀟身上，帶著一絲謹慎，“細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