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屍體,兩人離開殮房。
謝微寧剛要提回家之事,衛澍就被匆忙趕來的侍衛叫走,離開前眉頭緊鎖,腳步急促,不知發生了什麼,回謝家一事隻能暫時擱置。
府衙荒廢五年,今日第一天開,沒有官員來訪也沒有百姓伸冤,裡外都寂靜無聲。
閒來無事,謝微寧爬上院裡的大樹,坐在曾經的樹杈上乘涼。
縣衙本就建在半山腰,高出其他府邸院落,大樹還長得枝繁葉茂,高聳入雲,坐在樹杈上,整個青鄉縣都儘收眼底。
不遠處,一輛低調卻奢華的馬車,緩緩駛過府衙外的長巷。
青石板年久失修,東缺一塊,西缺一角,坑坑窪窪的,馬車行駛得並不輕鬆,咣咣鐺鐺作響,簾子開了一半,隱約可見裡麵有撮人影,身穿暗色錦服,是名年紀不小的中年人。
車夫雙手緊拉韁繩,時刻控製馬兒,一旁還有名仆跟著。
馬車開得不快,以至於仆從一直跟簾子平行,時不時同馬車裡的人交談幾句。
“是爹的馬車,是爹爹!”
謝微寧腦中嗡嗡直響,抓樹乾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樹上視角有限,眼見馬車將要消失在巷子拐角,謝微寧從樹上下來,尋了處隱蔽角落,幻化成拳兒的樣子,背著竹簍出府。
拳兒的身份樣貌家喻戶曉,百姓又都忌憚她,不敢靠近,用這個身份靠近爹的馬車,不會被陳家起疑。
從府衙大門出去後,謝微寧沒有直奔馬車,那樣太突然,而是走另一條巷子,走捷徑去馬車前行的巷子尾端。
三步一叩首九步一跪拜,紙錢撒得到處都是。
她跪得虔誠,雙膝、額頭上都是淤青,路過的百姓見到,鐵青著臉折進中途的巷子,見她如瘟疫。
如此一來。
偌大的長巷,便隻剩下她和馬車麵對麵,很快,迎麵撞上。
謝微寧算好時間,在馬車駛過身側時,叩首起身,目光朝前,餘光全落在簾子裡。
馬車上,謝德衷身穿褐色衣袍,沉著臉,愁容滿麵,不到五十的年紀,已然兩鬢斑白。
他手中緊攥著個木頭雕刻的小人,粗糙的手指在小人臉上輕輕摩挲,那小人刻的是一名三四歲大的孩童,雕工了得,將小女孩粉雕玉琢的樣貌,複刻得栩栩如生。
那是孩童時期的謝微寧,出自爹爹友人之手。
那人姓雷,名不知,來府上那日穿了一件青色衣袍,布料陳舊,身上有好幾個補丁,渾身落魄相,但骨子清傲。
他來找爹爹敘舊,見著她,順勢刻了這麼個小人,當做禮物贈與。
木頭硬巴巴,不能吃,不好玩,她拿著玩了會,便隨手放在桌上去後院找兄長玩了,之後再沒想起,有過這麼個玩意兒。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爹爹還一直珍藏著。
記憶中,爹爹永遠都是笑眯眯的,樂觀豁達,總勸誡小輩們,“隻要活著,人生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不過五年,卻憔悴成這樣!
謝微寧眼淚奪眶而出,雙膝再次跪下叩首,心中暗念,“爹爹,是女兒不孝,不能在身邊儘孝道,還總讓您勞心費神。”
馬車徹底與她擦肩而過,咣當聲漸行漸遠。
長巷兩側均是高牆,風從中呼嘯而過,風力更加迅猛,紙錢紛揚的同時也掩蓋了哭聲。
風中,那聲“姑娘!”喊得堅定,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