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裡整齊碼著一堆腥紅的人頭,並非錢財寶物。
隻留下一雙雙還存著死前痛苦神色的眼睛。
盒子上方正中央,一顆年輕男人的頭顱。
其實五官早已破敗模糊,臉部血肉模糊,全然認不出了。
但此刻翻湧在殿上的所有人眼中,依舊認得楚楚分明。
這是翰林修撰楊修,曾引無數文臣倚重和期許的那個天才青年。
人人還清楚記得,他是如何卓爾不群,而先前誰能想到這慘烈落幕。
最後隻剩下孤零零一顆頭顱,被當成大晉政治反麵活例,陳列大家麵前。
死無全屍,這具溢滿血汙的骨肉始料未及會成為恥辱整個朝堂的道具。
殿裡的慘烈安靜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隻餘幾道令人不寒而栗、置身無可逃避命運裡的重重呼吸聲在震顫著。
所有朝向龍椅方麵的視線,不由自主地一寸一寸移了過去。
有些人低著頭,想偷偷覷下氣氛中崛起的那位年輕皇儲。
有人喉頭緊繃,兩眼隻是僵直地看著。
這等侮辱大晉士人、踐踏皇權的挑釁,總得要承受些什麼?
局促無聲和慘淡期待交織一起。
可接下來發生的還是讓他們未免失望,角落裡的表情藏不住沮喪。
劉據站在龍椅旁,無論眼下已發生怎樣的巨變,麵紗般的平靜裡看不到任何波瀾。
他垂眸緩緩把目光在那盒子裡緩過一圈。
並沒有動情,也沒有憤怒或眼淚。
神情是麻木的,像是在看著什麼腐朽廢棄的家什。
已然失去了它該有的一切聯係。
等過了許久,他一直盯著堆滿頭顱的那個木匣。
最後一步步走神,慢慢地低首看向瘋了的魏存。
他緩步走到魏存麵前,蹲下身子,與他對視。
“他們,讓你給朕帶了什麼話?”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就像是在跟一個老朋友敘舊。
但聽在眾人耳朵裡,卻比任何酷刑都更讓人不寒而栗。
那個已經失去所有神智的老者,在聽到劉據的聲音後。
空洞的眼神裡,忽然閃過了一絲微弱的光。
他的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含糊不清的咕嚕聲,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舔…舔乾淨,跪下,磕頭……”
“太子…死……”
他斷斷續續地,說出了幾個不成句子的詞,但是已經足夠了。
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叛軍到底提出了什麼樣的“和談”條件。
也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不死不休的羞辱與仇恨。
整個太極殿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所有人的胸中,都燃起了一股滔天的怒火。
欺人太甚,這已經不是欺人太甚了。
這是把他們所有大晉子民的尊嚴,都死死按在地上,用腳狠狠地碾。
他們可以容忍失敗,但絕不能容忍這樣的羞辱。
就連那些方才還在主張“棄車保帥”的文官。
此刻也一個個氣得雙目赤紅,渾身發抖。
他們恨不得立刻就衝上戰場,將那些該死的叛軍碎屍萬段。
然而,就在這股同仇敵愾的怒火即將被徹底點燃之際。
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