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祭圓滿結束。
幾天後,任映真才發現任知時最近似乎在躲他。因為兩人並沒有加聯絡方式,平時遇見全靠隨緣。但被當成“校園王子”眾星捧月的家夥一整個周連衣角都沒出現在他的視線裡過,任映真也該意識到不對了。
不過,他不在意這件事。
他在等方望槿製造下一個劇情爆點。從同為“演員”的角度上來說,他們畢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相信對方不會坐以待斃。
如果劇情太平淡,觀眾有權通過投票加速真人秀中的異世界時間流速。對他們而言,這裡的一個月或許不到一秒,但對世界中的意識體來說,這一個月是實打實度過去了。等到劇本演出結束,這些冗餘的記憶就是精神負擔。
方望槿隻是來演個配角,沒必要付出這麼沉重的代價。她比他急。
結果到第二周時,任知時主動找上了他。
“最近不是在躲我嗎?”
一句話讓少爺為我僵住八個笑容。
“不、我……唉,算了。”任知時說:“我想約你,你這周末的假期有空嗎?”
任映真挑眉。
於是少爺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用詞有歧義,急忙擺手道:“不是!就普通地出去逛逛。”
“我沒時間。”
“就你和我,沒有彆人。”
“那給錢嗎?”
“……啊?”
任映真伸出手,掌心往上送了送:“給錢我就去。不然我好好地待在家裡學習不可以嗎?我為了我的獎學金可是很努力的。”他刻意用了比較誇張的語調。
方家現在倒也沒那麼缺錢了。
長子方既明在外創業聽說似乎有點起色,加上任家給的那筆補償金,方父方母也在努力工作,經濟狀況是一直在轉好的。
但他才不會告訴任知時。
沒想到對方的表情突然變得複雜起來:“要多少?”
“開玩笑的。”他收回手,語氣冷淡下來:“我不缺錢。沒空就是沒空。”
“這是經費。”任知時說:“我才不會讓陪我的人付賬好嗎。周五放學,你在校門口等我。”
“周六約地點,校外見。”任映真說:“少爺,你的車很紮眼。我不想讓彆人知道你和我有關——係。”
他說到一半被對方表情影響,遲鈍地拉長了尾音。
這是怎麼了?任知時怎麼突然露出一副被雨淋濕的狗的樣子?
任知時問:“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同學,熟人,改過自新的混球和反敗為勝的受害人。”
“……”
現在他看起來不僅被雨淋了還在路邊被踹了一腳。
最終兩人還是約定成行。周六下午,見麵地點約在學校附近。任映真坐在樹蔭下的花壇邊上啃鹽水棒冰。
令人驚訝的是赴約的人穿得隨意,沒坐車來。任映真沒從他身上感覺到空調的冷氣,多半是步行來的。
好在用來打發時間的地點離這倒不遠。
他們在一家老琴行門外站定。任映真抬頭用手擋著刺目的陽光,仰望那塊牌匾。
拾光。
那天任知時跟他說自己的母親是知名鋼琴家後,任映真就回去搜了搜。任母的名字叫周拾光,在成為任太太之前,她一直是周女士。
她確實是無可爭議的天才。曾經還是周拾光的她在國內鋼琴界就像這塊牌匾一樣,即便在同世代鋼琴家之間,她也隻有被仰望的份兒。
轉折發生在生育之後,她不僅身體狀態下滑,腕部肌腱也出現不可逆的損傷。她得到的診斷是如果繼續演奏,未來很可能連筷子都握不住。
再也沒有人聽到她的琴聲。
在知道自己的音樂注定無法再次登台後,周拾光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如何將她的音樂延續下去,哪怕不再親自演奏?
她將目光轉向家庭,她希望能有一個繼承者,能夠將她的音樂帶到另一個高度。
而這個繼承者,也理所應當地該是她的孩子,她渴望一個能在鋼琴上演奏她未竟夢想的人。
如果能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那麼她的選擇才不算錯誤,她的一生、她的音樂才不會白白流逝。她才能夠原諒自己的命運。
任知時一直覺得,他就是現實給母親的第二道打擊。他對鋼琴確實有興趣,但就母親的話而言,就算技巧無可挑剔,他缺少感性,他的琴聲裡沒有她要的東西。
而望槿從小就展現出驚人的音感,讓她不禁將所有心血都寄托在她身上。她希望望槿能夠繼承自己的音樂,成為另一個周拾光。
“走吧。”他歎了一口氣,率先推開門:“這是我母親的產業。”
這家老琴行內部空間比想象中寬敞,七八架鋼琴安靜陳列,每一架都罩著防塵布。任映真伸手示意詢問,任知時點頭同意,他才掀開其中一台鋼琴的防塵布。
這是一台波士頓鋼琴,木質外殼經過歲月洗禮,泛著一種溫暖的光澤。上麵刻著“拾光”的字樣。
“啊、這是我母親的第一台演奏鋼琴。”任知時問:“你想試試看嗎?應該前段時間才調過音。”
任映真收回手,搖頭:“不用。”他放下防塵布,布料滑過指尖時帶起細微的靜電:“有沒有你的琴?”
“走吧,去樓上。”任知時說:“我帶你看我的過渡琴。”
他說的鋼琴是一架施坦威,外觀更為現代。任映真伸手輕輕按下琴鍵,觸感光滑,音質清澈。
“這台可以玩?”
“可以,隨你彈。”任知時令他感覺古怪地格外好說話:“這台琴是我初中時選購的,我用了很久。”他靠在窗邊,逆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任映真坐下來隨手彈了一會,琴音悠揚清澈。當然是相當美妙的音質。他閉上眼,輕輕歎了口氣。
“你不喜歡嗎?”
“你很喜歡嗎。”任映真回道:“我感覺你也不是那樣多麼熱衷於鋼琴,為什麼總是希望我喜愛它?它需要投入太多熱情和心血,我沒有在這個領域深耕的打算。”
“如果你需要老師我可以幫你請。”任知時語調誠懇:“需要鋼琴的話,你不介意、這台就可以送給你,我也可以幫你定一台新的。”
“不用。我必須跟你說清,我對鋼琴隻是有興趣。”任映真抬頭看他,語氣淡淡:“至少、我暫時還沒打算走這條路。我家裡也沒有多餘的空間放這台琴,送給我隻會讓我覺得困擾,也浪費了它。”
任知時還想說些什麼,被他截斷。
任映真說:“彆讓我再討厭你。”
他收聲了。
“我沒有勉強你的意思,以後也不會了。”任知時說:“不過等你想學的時候,你可以再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