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灣農場近來的日子就像被浸透了水的麻袋。
柳如濤的生活被壓縮成一個簡單的循環:乾活、吃飯,睡覺,再乾活。
作為農場裡力氣最大,體力最持久的年輕Alpha之一,她毫不意外地被釘在了最繁重的重建任務上。清理倒塌的房梁和土坯,加固搖搖欲墜的牆壁……這些活計她乾得最多,越乾就越沉默。
她常能瞥見任映真的身影,他總是在徐桂枝旁邊幫忙。
如果她不是這麼慣於時時盯著他瞧,恐怕發現不了異常。他的臉色比從前紅潤些,但那不是健康的血氣;抿唇的時候更多了,偶爾會快速抬手用力地按壓一下頸後——不像是單純脖子酸了的樣子。
他不對勁。
但她什麼也沒做。
除非他開口。
所以,當她目光追隨的身影穿過忙碌人群,徑自朝她所在的倉庫角落走來時,她努力假裝什麼都沒發現,壘好最後一袋糙米。
他來了。主動的。朝著她。
她放下麻袋轉身,任映真就站在她身後。他眉眼間有一種疲憊,臉色是近乎虛脫的蒼白,呼吸略顯急促,胸膛有細微的起伏。
她聞到一縷極微弱的氣息,但異常清晰:它像高山雪溪深處的一捧水。
“柳同誌,”她聽見任映真說,“我有點事,能單獨和你、私下談談嗎?”
他需要支開她那會還願意叫“小濤”,這種時候又叫“柳同誌”了。
但她沒有絲毫猶豫:“好。倉庫後麵,我們去雜物間旁邊,人少。”
任映真點點頭,沒再看她,而是率先朝那片昏暗走去了。
柳如濤看他背影,在原地站了一秒才跟上。
倉庫深處,光線被堆積如山的雜物阻斷,彌漫著塵土和朽木的味道——那有些突兀的清冽氣息,其中摻雜一種痛苦的灼熱感。
她聞到了,比方才在外麵的時候更加清晰,更加純粹,也更加危險。瀕臨破碎的冰層下方是洶湧沸騰,即將噴發的岩漿。
她不禁喉頭一緊。
&ngea的信息素,正在刺激她的神經末梢。致命的吸引力和巨大的危機並存。
她止住腳步,停在任映真幾步距離之外。
“我們談過兩次。”任映真說,語速不快,但字字清晰:“我跟你說過,我不會、也不能跟任何人在一起。”他頓了頓,似乎有點艱難地補充:“不管是誰。”
他轉過身,直直看進她的眼睛:“這句話我現在仍然收不回來。”
“但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氣,身體有些微小的搖晃弧度,像一根琴弦將要崩斷了:“……我需要一個臨時標記。”
“我的意思是…這個標記不會改變我之前說的任何話,任何決定。”
“即使你幫了我的忙,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你願意嗎?”
柳如濤沒聽出激烈的不安或外露的乞求,她沒忍住牽動了一下唇角:任映真果然是任映真。
他說完這番話,終於坦然了,似乎也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她沒說話,隻是走近他,一步、再一步,伸出手拂開他頸側被冷汗濡濕的碎發。就在她指尖按上那塊異常滾燙的皮膚之前,任映真忽然抬手扣住她的手腕。
“等下、轉過去。”他說:“……我轉過去。我不想被看見被標記時的表情。”
他轉過身,拉開了一點衣領。
柳如濤手頓在半空中,不知自己到底有沒有被拒絕。但不論怎麼說,對Omega來說最脆弱、最需要保護的腺體,現在正毫無保留地袒露在她的注視下。
不管是信任還是迫不得已的交付,現在都是她的了。
她再次向前一步。
柳如濤在Alpha中並不算高大健壯的類型,她骨骼勻稱,但仍比任映真高出約半個頭。此刻她探出雙手、托在了對方腰側靠上的位置,感受到高熱隔著衣料傳來。
她微一屈膝,同時雙手向上穩穩一托,Omega似乎沒有反應過來,被強迫性地抬到了對Alpha來說最舒適的受標高度。
剛才一瞬間的失重讓他本能地踮起腳尖,現在剛好觸及地麵。腳跟懸空的感覺很微妙,仿佛懸停在一個穩固的支點上,既能自控又脫離限製。
他雙手條件反射地抓過來,如溺水者攀附浮木般按在了Alpha包裹著自己腰側的小臂處。隔著一層布料……他抓得很緊。
她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僵硬到了極點,甚至在微微發抖。後頸那片暴露出來的皮膚似乎也蒸騰起熱氣。
她微微低下頭,湊近,鬆針的氣息裹住了滾燙的熱意。
是晨露的味道,現在就像被投入沸水的薄冰。
柳如濤心頭無聲地掠過一個想法:
太容易被侵染了。
下一秒,尖銳的刺痛感貫穿了一切。
Alpha的信息素隻能進行侵略和錨定,那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大力量。它輕而易舉地壓製了深處的洪流。
她感受到所有的顫抖和緊繃都在信息素注入的那一刻被抽空,隻有無力的重量沉沉地壓在她的手臂上。
他始終沒鬆開扣在她手臂上的手指,但已失去了痙攣的力量,隻是徒勞地維持著緊握的姿態。
整個臨時標記的過程異常安靜,她隻聽見了細微破碎的一點呼吸聲——那已經是這倉庫太過死寂導致的了。
她依舊維持著托扶的姿勢,像一尊沉默的神像。
柳如濤垂下眼簾,看著自己手臂上幾道已經開始消退的指痕。
&nega最多也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她並非輕視對方,而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任映真已經在竭儘全力不要反抗她了,這對對方而言是能給予的最大程度的信任。
&nega是Alpha的天性,她沒忍住收緊了幾分手指,這個角度她隻能看見他貼在後頸的碎發和一點側臉,正隨著呼吸細微地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