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像是沒聽清他的發言:“拒絕?黎明號的力量足以承擔這次行動的主攻,如果你對指揮權或戰利品的分配有疑慮……我們可以談得再‘精細’一些。”
“您的這場伏擊可能會把整個瑟爾達拖進不必要的毀滅。”任映真說。
“……我聽說,”她的語氣放緩,“在阿爾比恩的上流宴會上,‘東方人’是一種極受歡迎的‘時尚’。”她沒有再看他,而是將那杯酒捉到手裡,緩緩轉了一圈。
“異鄉的血統、纖細的體型,清秀的輪廓,不同的眼睛。安靜,溫順,很容易就能教出精巧的技藝,滿足主人的各種癖好。”
“所以您認為我應該為複仇而戰?”
瑪麗盯著他,目光已經道出答案:“我以為你會比任何人都想要顛覆阿爾比恩在夜之海上的霸權,因為他們販賣像你這樣的人。尤其是、你這樣的。長得太好,出現得太晚,如果不是走運,你應該出現在瑟爾達港的拍賣行裡或者阿爾比恩貴族的私邸中。”
“是的,您說得沒錯。這些話我也聽過很多遍,從不同人的嘴裡。”他並沒有被激怒:“但在這片自由的大海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我討厭貴族,尤其是他們的貪婪、虛偽和殘忍。但我更厭惡因此就主動挑起戰爭。”
“這東西隻會製造更多的仇恨,更多的玩物,更多的毀滅。瑟爾達港的拍賣行不會因為炮火就消失,它會更新的貨物是那些流離失所的孤兒或被俘虜的敵人,它的業務隻會更加繁忙。”
“您的伏擊行動很可能會將海盜和海軍的灰色衝突轉向全麵對抗,向阿爾比恩複仇的正義隻是假象,推翻他們的秩序,用您的秩序取而代之,本質是同一套掠奪邏輯。”
“所以,你選擇袖手旁觀,看貴族繼續販賣你的同胞嗎?”
“我當然也想拆掉那些拍賣台,隻是現在並不是開戰的好時機。”他緩緩站起身:“感謝您的邀請,但黎明號的終點不是總督府。”
她盯了他許久:“……這次你拒絕我,沒關係。我們總會在下一個分叉口再碰麵。如果你改變主意,就通過卡桑德拉找我。”
“我知道。”他點頭道。
“澤菲爾船長,”她最後說道,“您最好還是小心些。”
“像你這樣的人,如果不能擁有,就忍不住想要毀滅。”
太陽落到瑟爾達的屋簷背後,整座自由港慢慢入眠。任映真回到黎明號上,船隻木板熱脹後的味道把他包圍。
艾蓮娜還是第一個發現他的,她從瞭望台上滑下來:“瑪麗找你了。”
“嗯。”任映真簡單說了下情況,打算晚上開個會。
艾蓮娜聽完點點頭,對他的決策沒有異議,輕哼一聲:“你還知道回來。”
瑪爾戈正在船舷上起哄:“晚上檢查一下!”
甲板上一片爆笑聲。剛上船的新人還在手忙腳亂地整理物資,聽到這話紛紛回頭,看著他的眼神裡敬畏和好奇交織。
“她今晚不許來。”任映真說。
“嘖!”瑪爾戈發出不滿的聲音。
賽麗亞走過來:“補給、火藥和藥品都已補齊,新人名單也整理了一份。小茉莉剛才檢查了她們的身體狀況,有幾個身上有傷,阿亞幫她處理了。”她頓了頓,又說:“你不在的時候瑪爾戈沒有鬨事。”
露西婭悄無聲息地靠在他身邊:“晚上要不要一起喝一杯,船長?”
“不用。”他說:“明天有事,下午要見維克多。”
露西婭點點頭,不再多言,走開了。船員們在未點燃船燈的黃昏裡交錯奔走。
夜色落下時,黎明號化作一頭沉睡的巨獸。
新來的二十七人被安置在下層船艙最靠近船腹的位置,剛鋪設的吊床和帆布墊。最初她們靜靜的,誰也沒敢說話,那種尚未從怒意和驚懼中徹底醒來的遲鈍還藏在皮膚下。
空氣中彌漫著鹽、麻繩、船身木頭和舊鐵的味道,還有一種她們一時辨彆不出來,尚未習慣的氣息——自由。
梅格出現在門口,她手臂交叉,掃視她們:“都在?”
有人點頭,有人低頭。
“聽好了,”梅格稍微站直了些,將短辮隨手甩到背後,“我叫梅格,是黎明號的水手長。從現在開始,我管你們的吃、住、練,乾活和犯的每一個錯誤。”
“我知道你們不是誌願上船的,也沒打算馬上拿刀搶船劫財。這裡沒有主人,不會有誰強迫你們做什麼。如果你們想留下,就得學會乾活,如果你們不想留下,也行。”
她略頓了頓,聲音低沉:“但你們是船長掏錢買回來的貨。對不起,但我得這麼說——這點你們心裡明白就行。他不是慈善家,最多隻是不願意看你們被賣到必死的地方去。”
“你們想要自由?沒問題,在這艘船上把你的身價掙回來,告訴我你要下船,我會送你走。這裡沒有人會攔你,問你要不要繼續當海盜。”
“你可以在黎明號上學一門手藝,跟我們一起訓練、修帆、上桅杆,打纜繩還有操炮。你做得好,就有人尊重你。你出賣誰、偷東西,裝病不乾活,我就第一個把你扔回海裡喂魚。”
艙室裡一陣靜默。
“還有一點,”梅格說,“這裡沒有人會強迫你,你不用強迫自己去取悅任何人。你的身體屬於你自己,明白嗎?你願意怎麼做就怎麼做!”
幾個女孩明顯動了動,眼眶微紅。
“那他呢?”有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來。
這艘船上隻有一個“他”。
“我明白你在怕什麼,我們都怕過。放心吧,他是船長不代表你就必須崇拜他,依附他或者討好他。”梅格笑了起來:“忘了跟你們說,新船員不可以參加第一次‘狂歡夜’的共享活動。”
“行了,今晚早點睡。”她轉身離開:“明天一早訓練,我不想看到有人掉隊。”
隻留下一句丟在艙門口的回聲:
“歡迎登上黎明號。”
帆布吊床一排排晃著,有些女孩已經蜷起身子昏昏欲睡。靠近艙壁角落的那幾張鋪位上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那個、‘狂歡夜’是什麼啊?”
“我也想問來著,”另一個人翻了個身,帆布吱呀一聲,“聽起來好像是什麼特彆的獎勵?”
“……不會是那種要、呃,服侍船長的夜晚吧?”
“我不乾。”一個聲音立刻反駁道:“我再也不想碰男人了。”
“是個傳統,跟你們想的應該不一樣。”年紀稍長她們一些的老船員說道。
一堆吊床同時搖晃起來:“什麼意思?”
“我建議你們最好彆拿這個開玩笑。”女人說:“‘狂歡夜’是姑娘們的節日,隻要黎明號有次大勝或者順利脫險,我們就能挑個晚上放縱一下,就是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喝酒、唱歌,跳舞,自己玩。你想跟誰玩都可以,隻要她也願意,或者他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