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所以你是說……”
有吊床差點翻過來,有人驚叫一聲,滾了下去,引來一陣輕笑。
“騙你們乾嘛?”女人的聲音裡已經帶上困意:“自願的人才能參與……他是狂歡夜上最搶手的獎品,你多半得搶一台24磅的炮回來才能親得到他。不過彆太指望了,瑪爾戈上次被罵了半宿……”
“他不反抗?”
“彆傻了,難道親吻會比火槍子彈更可怕嗎。”
“那……我們以後也可以參加嗎?”
“你至少得先學會爬上桅杆不摔下來。”女人說:“彆光想著狂歡夜,睡吧。反正這裡是黎明號。”
艙室漸漸安靜下來。
沒人知道這艘船將會駛向哪裡,但她們覺得、也許從這裡開始,命運真的會有所不同。
“信天翁”維克多是一個最典型的情報商人,鐘愛花哨的襯衫。
“久仰大名,任船長!能在藍鸚鵡這樣的地方跟您談生意、您看這景色,瑟爾達港儘收眼底……”
任映真倏然想起劉問樵。也許所有商人想給自己爭取利潤時都有同樣的神情。他很快把這個念頭翻了過去。
維克多拉開椅子坐下,身體微微前傾。他保持著隨時可以起身的狀態,目光掃過茶杯又飛快移開,舔舔嘴唇,從懷中掏出一疊折痕累累的海圖,手指舞蹈一樣滑動:“這艘珍寶船的名字叫‘伊莎貝爾之淚’,除了金銀器和南方寶石,還有——”
他聲音壓得極低:“聖瑪蒂娜主教的私人收藏,一根黃金權杖和兩尊聖母像。不誇張地說,就那根權杖,夠再造一艘黎明號了。”
任映真沒搭茬,隻問:“坐標?”
“爽快。”維克多說:“我們信天翁最擅長的就是刀尖上跳舞,風暴裡撈金!”他身體前傾了些:“坐標、海圖和沉船點附近的海獸活動規律,我這都有!除了隨行打撈的快艇,我還能附贈一名熟悉水下勘測的潛手。”
“所以?”
“嘿嘿,信天翁隻要四成,黎明號拿六成。隻要不是貴金屬,小件隨你打包。這筆買賣,合不合您心意?”
“兩成。”任映真直接打破了他營造出來的熱絡氛圍。
維克多的笑容僵在臉上,坐直身體:“您是在開玩笑吧?這點錢連兄弟們的安家費都不夠!”
“是嗎,你還有多少選擇?”任映真問:“比我們更大的海盜團你不敢找,‘重錘’霍克的堡壘號開進哭泣礁,還有‘信天翁’的事嗎?‘黑寡婦’瑪麗會滿足於六成收益?而比我們小的海盜團連礁區都過不去,隻會拖你下水。”
“維克多船長,不是我求你分我一杯羹,是你需要黎明號。”
維克多嘴角劇烈抽搐了一下:“三成五,不能再低,這是我的底線。”他向前探身:“再低,我寧可把坐標賣給瑟爾達拍賣行。”
這個讓他恨不得咬碎骨頭的異鄉人終於露出點笑來,但那既不溫暖也不友好。維克多看得心裡直發涼。
任映真說:“三成五可以,但有個條件。”
維克多呼吸一滯,覺得像應戰:“說。”
“主導權在我方,信天翁隻負責帶路,不能插手我們的決策。如果航線泄露,藍鸚鵡會第一個知道是誰在玩火。有‘尾巴’出現在哭泣礁附近的話,我們會擊沉。”
“你在威脅我?”
“怎麼說得這麼難聽?”任映真說:“維克多船長,我這是提醒你。”
“……成交!三成五,哭泣礁見,任船長。我的人會明早把坐標送到碼頭。”
“合作愉快。”
黎明號再次出海了。
破曉前最黑暗的時刻,翡翠海呈現出一種近乎墨色的深藍。黎明號風帆半收,等來了幾點微弱的光亮。細密的破浪聲接近,是“信天翁”的快艇。
“信號確認,是信天翁。”艾蓮娜報告道。
任映真舉起手邊的防風信號燈,在霧海裡劃出一道清晰的光弧,回應了對方。
信天翁的快艇迅速靠了過來,維克多舉起一個用防水油布包裹的圓筒,用力拋了過來:“接穩了,任船長。這可比黃金還值錢!”
任映真掃了他一眼,海風獵獵,而維克多還是那麼喜歡他的花襯衫。
船舷邊的梅格伸手一撈,穩穩接住。她檢查確認後,扯開油布,遞給任映真,露出裡麵卷得緊實的防水海圖和一枚青銅指針。那指針輕輕晃動著,始終指向同一個方向、卻不是南。
“它的目標永遠是‘伊莎貝爾之淚’。”
看來很可能是一件魔法道具,多半是煉金術師的傑作。
“這是我們最好的潛手,水下探路就交給他了。我們都叫他‘水鬼麥迪遜’。”維克多示意她們看自己身後,那是一個身材精瘦如猿猴的男人。
任映真沒說話,對賽麗亞做了個手勢。
“維克多船長,”賽麗亞說:“請信天翁的快艇跟隨我們,保持約定位置,負責外圍警戒,任何尾巴出現,立刻信號告知。”
“當然,小姐。”維克多笑著說。
黎明號的風帆再次完全張開,緩緩啟航。
哭泣礁像一片地獄墓場,礁石參差,仿佛利齒從海底伸出,鋒銳脊線在霧氣裡突兀地拔高,表麵結著厚厚的藤壺和死珊瑚。浪花拍打它們的聲音像是在磨刀。
“到了!就在前麵!”維克多興奮而緊張地指著濃霧深處,那青銅指針他自己手裡也有一個。
霧氣帷幕裂開一角,巨大的船體橫臥在兩塊礁石之間。船腹深深卡在岩脊上;它桅杆折斷,帆索像濕透的蛛網,仍在風裡晃動,船身側麵鑲金的浮雕還閃爍著濕亮的金光,隻是邊緣已經被海水蝕出一道道粗糲的痕跡。
伊莎貝爾之淚。
“減速,拉纜,準備下艇。”任映真說。
“船長?”賽麗亞驚訝道:“你親自去?”
因為有一條赤紅色的絲線從伊莎貝爾之淚的殘骸上延伸出來,徑自延伸到了他的胸口。那是伊格尼斯留下印跡的位置。
那艘船上、有個活物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