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你的平靜能掩蓋什麼?”結果索菲婭還是被他激怒了:“回頭看看你的船員們看你的眼神吧!少自欺欺人了!她們隻需要一個信號就能把你從船長的位置拉下來。”
“現在、我,用你們黎明號的規矩來說,我既是一個寧可毀掉價值連城的貨物也不向你們這些掠奪者屈服的俘虜,一個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威脅,任何誘惑而低頭的女人,就站在你麵前。”
“我很好奇,你打算如何‘尊重’我呢?是按照你那套實用主義的標準把我當作一件有價值的貨物來評估,還是一個有用的籌碼、賣給帝國或我的家族,換取更大的利益?亦或者,把我看作一個破壞了你們和諧分贓的‘麻煩’,直接‘抹去’?”
她的挑釁裡有一絲赴死的平靜。
“你說得對。不過,彆把你的自由和我的耐心混為一談,瓦倫丁小姐。”任映真說:“我的船員想要什麼就會自己去拿,用不著你在這發號施令。”
“黎明號的規則是靠共識維係的,她們覺得我不配當這個船長的時候當然也可以選擇像你說的一樣把我關進底艙或者扔進海裡……而我總會回到甲板上,把背叛我的人一個不剩地乾掉。這就是海盜的規矩,而不是你們那些宴會上的手套決鬥。”
“仆役的手上沒有刀,他們不是來殺我們的。水手拿他們的工資,攻擊我們,保護貨物,人之常情。但你要求我們為他們岸上的妻子、母親和女兒放下武器?抱歉,我們是海盜,不是聖殿騎士。他們先放下武器,我才願意放過他們。”
裂顎號的船員都忍不住發出笑聲。對啊,他們可是海盜啊。
“這不叫偽善,這是生意和生存。”
“至於岸上的女人們和她們的苦難?小姐,你想我對岸上的寡婦和孤兒負責?帝國強行征召她們的丈夫和兒子也不是我的罪孽,而是你們秩序的鎖鏈。如果某些女人陷入深淵,那更應該是因為你們的世界不給她們退路,難道這年頭,還有海盜需要義務給帝國收拾爛攤子的道理嗎?”
這下連多明戈也忍俊不禁。
“而你的‘寧死不屈’?”他挑眉:“恭喜,你做到了。但彆把這當成你高人一等的資本,你毀掉那些染料不是勇敢,而是愚蠢。難道你以為這些東西隻屬於你不成?你的驕傲更是一種‘貴族的殘忍’。”
“至於出賣你換取利益呢——不在於帝國願意付多少,而是看我們想要多少。”
索菲婭胸膛劇烈起伏,但她很快捕捉到了一個任映真尚未正麵回應,且她認為他刻意回避了的領域。那是一個在她看來最能刺痛他和揭露黎明號虛偽的本質的問題。
“也許你說得對。”她說:“但你回避了一個最核心,最肮臟的問題。權力是欲望的一部分,而我至少還有不容侵犯的尊嚴,它不屬於任何掠奪者——不屬於任何海盜!”
“她們呢?你呢?”她問:“你們的身體屬於誰?所有人都是‘公共財產’嗎?我看不到你們的意誌和反抗在哪裡!你說的自由在黎明號上根本不存在。”
“原來你在意這個。”任映真說:“你是想說什麼?‘忠貞’嗎?你還算一視同仁呢,把我也囊括進去。但那是什麼東西、誰發明的?”
“我們的自由就是表達、追求,並用自己的力量嘗試得到,且為此承擔後果。”
他走近她,因而她不得不仰視他。
好愚蠢。任映真有點憐憫她了,她將本可以五五開的局麵用最後一個論點變成了劣勢局。
“你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他輕聲道,“就是把我們和你們的世界混為一談。你在這裡高談闊論說我們對身體的支配權和所謂的尊嚴,但黎明號上的每一個人都被當成過貨物,從那一刻開始,她們的尊嚴、身體和未來一文不值。你猜那時候,她們有沒有選擇?”
“——就像現在我麵前的你一樣。”
索菲婭本能地後退一步,看見他笑起來:“而現在她們在黎明號上可以喝酒、打牌,開炮,殺人。去愛、去碰,去索要。”
“所以,瓦倫丁小姐,收起你這套可笑的規則吧。你被那套枷鎖困得太久了。”
見索菲婭終於閉上嘴,任映真轉頭繼續處理分贓的事情。按照原本約定好的比例,四三三分成。裂顎號的船員代表指了指索菲婭:“她怎麼算?”
“……她比這堆糖更值錢。”裂顎號的船員代表弱弱道:“她可是姓瓦倫丁。”
索薇婭微微一笑,抬起下巴,像是在欣賞他們的爭執,甚至帶著某種惡意的期待。
多明戈說:“這趟活兒我們約定好分貨,不分人。餘燼號對貴族小姐沒興趣,走了,搬貨裝船!”
餘燼號的水手們立刻行動起來,搬運分得的貨物,自從聽過索菲婭的驚天發言後,他們一秒都不想再在金曼陀羅號上多待了。
多明戈深深看了一眼任映真,又看索菲婭,他勉強模擬出那三個陌生的音節:“‘任映真’是你的名字嗎?”
【我才反應過來目前為止不是沒人知道任映真的本名嗎】
索菲婭臉白了一瞬,但立刻她就反應過來,笑意爬上嘴角:“哦?原來她們也不知道。”
她緩緩轉過身,注視著黎明號的船員們,聲音輕柔:“多麼諷刺,她們信任的船長連真名都不曾讓她們知道,‘澤菲爾’是一個多麼浪漫的假象啊,風一樣的名字……她們追隨了一個謊言。”
“那重要嗎。”任映真淡淡開口:“入鄉隨俗,我並不覺得‘澤菲爾’有什麼不好的,你說對吧,索菲婭?”他揮揮手:“賽麗亞,把她帶下去,彆讓她毀掉我們船上的任何東西,也彆讓她傷害自己。”
索菲婭沒有掙紮,甚至用不著水手們攙扶或推搡她,她在最後一刻,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會後悔的。”
海風卷起她的長發,劃出一道黑色的弧線,為這句預言蒙上了不祥的底色。
索菲婭被帶到了黎明號艉樓的一間艙室,經過賽麗亞重重審查,確保她不能尋死或逃跑。門上有一個帶滑蓋的觀察孔,會有人輪班負責看守她。
“老實待著,”賽麗亞的聲音冰冷,不帶多餘情緒,“食物和水會按時送來,彆做傻事。”
索菲婭什麼也沒說,隻是獨自複盤剛才的對話,以及仔細揣摩她投下的種子,那些女人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希望它的效果比她預想得要好。
不被她知曉存在的幼獸正在船長室裡大叫:“你不要被吃掉!船長!”她三兩下爬上來,掛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