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映真可能是在場所有海盜團船長裡最不關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態度最輕鬆的人。
黎明號的護衛艦曙光號在距離瑟爾達港還有半日航程時就轉舵同黎明號拉開距離,貝絲和莫拉同她們行了一個簡潔有力的告彆禮。一切儘在不言中。
曙光號的水手們迅速升起一麵代表自由城邦聯合商會的旗幟,駛向瑟爾達港外的一片礁石區,保持靜默,偽裝成普通商船停泊檢修。
這是露西婭、貝絲和任映真挑出來最理想的待命地點,可以秘密監視瑟爾達港主錨地和進出港航道,同時作為通訊中繼點來使用。
曙光號的使命就是一旦黎明號失陷並發出信號,立刻全速馳援,不惜一切代價接應黎明號突圍。
比起阿爾比恩王國和重錘海盜團到底在打什麼算盤,任映真更頭疼於黎明號上發生的事情。
火,是海盜都知道,天敵。
尼拉會噴火了。
確切地說,她隻是在駛入瑟爾達港的幾天前的早上、冥想時不小心打了個噴嚏。坐在旁邊看熱鬨吃早餐的瑪爾戈痛失酒壺,而紅發少女被自己居然還有這功能嚇呆了。
“對不起、瑪爾戈,我不是故意的。”
瑪爾戈舉著手裡隻剩一半的酒壺,低頭看著甲板上的金屬液說:“船長,這是不是你老家說的那個什麼、早茶?”
任映真:“……”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不中了】
小茉莉拍拍心口,對任映真道:“尼拉最近幾天的體溫一直在升高,她的身體可能進入了一個轉變期。”
“你的意思是說她進入了青春期?”任映真問。
“呃、”小茉莉不確定道,“也許吧,也可能是‘爆破期’。”
“很形象。”任映真點點頭,轉向紅發少女:“尼拉,我們要訓練控製一下你的這種能力,如果哪天你對我打噴嚏,我們就可以改名叫日出號了。”
“怎麼訓練?”尼拉茫然道。
“從今天開始,固定時段、固定地點。賽麗亞會讓人幫你清理位置,伊薇特,備用沙袋加厚,後勤組輪崗滅火,所有帆具收納遠離演練區。”
多事之秋,他不能讓她下船。
尼拉伸手拽他衣角:“我會學會的,澤菲爾。我不想讓你生氣。”
他捏了捏少女的臉,看著她的眼睛:“我沒有生氣。但是你必須學會控製它,絕對不能在船艙裡這麼做,還有任何靠近易燃物的地方,明白嗎?這可能會點燃我們的家。”
“我明白。”她用力地點點頭道:“我會的。”
等黎明號在無數道或敬畏或貪婪或充滿敵意的目光注視下緩緩駛入瑟爾達港後,尼拉由小茉莉和瑪爾戈看護留在船上。而任映真、賽麗亞和梅格則混入了瑟爾達混亂的人群中。
……
“歡迎回來,船長。”蘇珊娜倚著樓梯扶手,笑意不達眼底:“可惜我不能給你好消息,最新線報,情況可能比我們想的還要糟糕一些。我拿不到更確定更完整的信息了。”
任映真朝她點頭:“說吧。”
“阿爾比恩艦隊動向異常,阿爾瓦雷斯少將的旗艦確認已離開原錨泊區,但動向不明。最後一次可靠目擊是在兩天前,他的聖裁號並未懸掛任何旗幟,距離瑟爾達港八十海裡。我們的小雀兒花了三次才大致鎖定海域。”
蘇珊娜指了指風乾海圖上、瑟爾達西北海域的位置。
“而杜蘭子爵的信使號仍停泊在港外,藍鸚鵡的姑娘們從港補給船上的醉漢口中聽說,第三艦隊的幾艘戰列艦群三天前做了全麵補給,但之後沒有按標準靠泊,而是分彆錨在不同小灣裡。”
“那麼就意味著戰備狀態,準備分兵。”任映真點點頭:“還有嗎?”
“杜蘭子爵的隨從們前日深夜已入住金浪灣,卡桑德拉傳來消息,他頻繁會見瑟爾達港的商會代表和部分中立船長。”
“堡壘號已錨泊在瑟爾達港,霍克今日閉門不出。但鐵砧號異常活躍,頻繁調動人手,並加強了堡壘號周圍的巡邏艇警戒。”
“嗯。”
“如果你問我——這個詞任船長應該比我更熟悉,”蘇珊娜咬字輕緩,“鴻門宴。可是不得不去。”
請君入甕。結合索菲婭提供的信息,任映真已經清楚了這個杜蘭子爵的算盤,夜之海是一盤國際象棋,海盜團船長們會被分為三類:這個能用,這個不穩,這個可以被犧牲。
“我們的人都安排好了?”他起身披上外套。
“當然。”蘇珊娜說:“如果你有需要,藍鸚鵡今晚不會打烊。”
……
瑟爾達港永遠喧囂。撞錨、吆喝,鐵器碰撞的混響。
這些都是一座自由港的心跳。
重錘海盜團的酒局設在瑟爾達港議會廳。名義上,這裡歸屬瑟爾達港的“港口議會”,一個由商會代表、雇傭艦隊首領、地頭蛇、走私船隊領袖與歡愉館老板們共同拚盤出的臨時權力機構。
實際上,這幢古老建築真正的意義,是暴力平衡下的中立象征。
它曾是倉儲塔樓,外牆以深灰色火山岩鑄成,厚重結實,不帶半點裝飾。哪怕經過數次翻修,仍保留著原本的功能主義風格:堅固、簡樸、可封鎖。
任映真沒帶太多人,瑪爾戈和賽麗亞就夠用了。
他們剛踏上石階,迎麵就是瑟爾達眾生相。
門口的四名守衛穿著雜色皮甲,武器各異,眼神警惕,帶著水手特有的彪悍,彼此卻又微妙的距離感。任映真不用絲線也知道他們來自不同的勢力。
一個身著絲綢長袍的商會代表邊擦汗邊走出來,一個緊身皮甲彆著兩把匕首的女傭兵頭目正和黑市商人交談……
任映真抬眼看去,絲線四通八達。議會廳對麵的屋頂陰影,街角巷口,無數條赤紅絲線交錯,向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