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聽起來像是勸降,但空洞冰冷毫無誠意。從彼此之間那根橙灰色絲線,任映真判斷出他也是真人助演。盧錫安知道他不會投降,隻是在走程序罷了。
“你說的生路是指接受杜蘭子爵的赦免令,把黎明號變成一艘阿爾比恩的私掠船?”
任映真的聲音平穩如常。
“重錘海盜團和霍克船長相信了阿爾比恩王國的誠意,我相信他確實試圖為夜之海上的所有海盜團謀求一條洗白上岸,擺脫絞刑架和追剿的合法出路……一條減少無謂流血,建立新秩序的道路。”
“那麼你呢?”
他笑道:“你在暗中聯絡誰?為阿爾比恩的海軍磨刀。策劃一場把夜之海所有海盜團、甚至包括重錘在內徹底消滅的圍剿?”
“老師確實太天真了。”盧錫安說:“赦免令隻是阿爾比恩用來分化和瓦解我們的工具。夜之海的所有海盜隻會因此被阿爾比恩一點點蠶食、消化,最終徹底消失。我們會成為海軍餐盤裡的一塊肉,所以……”
“我的路,才是真正的生路。”
“隻有徹底摧毀舊的、腐朽的,注定被淘汰的你們……你比我更清楚這一點。老師會死,瑪麗會屈服,馬爾科有他的領地,他也會選擇利益,維克多更不是能跟誰共存亡的家夥。你呢?你要帶著一艘女人和奴隸後代,去挑戰整個阿爾比恩?”
“夜之海不會因為你救了幾個奴隸,養了幾個女人就承認你是英雄。”
任映真聞言一笑,那張臉晃了盧錫安一下。
“我可從沒打算當什麼英雄。是的,你說的沒錯,赦免令讓我們用和平的名義殺人,合法地彼此出賣。可你的行為也不是反抗它,而是成為它。你把所有不願妥協的人送上死路……你想重建世界嗎?但人可不是磚頭,不能隨便推倒重建。”
盧錫安沉默一瞬,臉上的冷意越來越濃:“你會後悔的,任映真。時間會證明誰才是被寫進後人故事裡的那一個。”
“開炮。”
鐵砧號的炮火更加猛烈,目標直指船尾。甲板上的水手幾乎站立不穩。
“晚了。”任映真說。
左前方,一艘線條流暢、速度驚人的護衛艦如同撕破黑暗的銀色閃電,全速駛來。正是貝絲與曙光號:“左舷炮位,全火力覆蓋!右滿舵、全速接應黎明號!”
密集的彈幕砸向鐵砧號的船首與右舷炮位區域。這次劇烈搖晃的輪到鐵砧號了。
“全速,與曙光號彙合。”
兩艘船雙生子般默契並行,按常理來說,黎明號應該偕同曙光號功成身退,立即調轉航向全速駛離。任何拖延都可能導致她們被艦隊合圍,萬劫不複。
任映真又抬頭看了看天。
賽麗亞懷疑她們的船長會看星象。
而任映真捕捉到一個稍縱即逝,風險巨大的機會,他命令道:“左滿舵,全速,撞角目標、鐵砧號右舷中部,曙光號、鏈彈目標鐵砧號尾舵,壓製火力,掩護接舷!”
任映真是個瘋子。
盧錫安前所未有地認知到這一點。
而且,更可怕的不是敵方船長是瘋子。
他帶著一船上百個瘋子!!
那群女人完全就是盲從,沒有任何一個人猶豫或遲疑,而是瞬間爆發出凶狠的戰意。她們就像齒輪精密咬合的殺戮機器。
曙光號的炮火更加精準凶猛,在混亂的瞬間,黎明號的船首撞角切進鐵砧號的船體,梅格已經第一個躍上了鐵砧號傾斜的甲板。
盧錫安轉頭再看,曙光號的戰鬥船員們也已經放下跳板,從另一側衝上了鐵砧號!
“抓住他。”任映真伸手一指。
黎明號的船長全程沒有踏上過鐵砧號的甲板,勝負已分。
戰鬥在五分鐘內落幕,鐵砧號桅杆折斷,船員繳械。盧錫安被梅格捆好拖上黎明號的甲板。
“戰損清點,”任映真說,“掉頭,我們回瑟爾達。”
黎明號和曙光號同時轉向。
“船長,”賽麗亞說,“我們剛剛突圍。第三艦隊還在,現在返回是不是太冒險了?”
“清理航道,收攏艦隊,恢複秩序。我們離開前,深藍號已經堵塞了主航道,他們還失去了一艘護衛艦,補給船受損的同時,散落的火藥桶堵塞了另一條水道。以阿爾比恩海軍的效率,最快也需要一個小時以上,現在我們順風全速返航,隻需要四十分鐘。”
“……瑪麗、維克多和馬爾科不是我們的朋友,但如果放任他們有可能被阿爾瓦雷斯撕碎,我們就真的要把瑟爾達拱手相讓了。而且之後我們將麵對一個沒有任何掣肘的阿爾瓦雷斯和完全整合的第三艦隊。”
“至於情報嘛……”
他走到被捆在桅杆旁邊的俘虜們麵前,俯身低頭,對盧錫安露出微笑。
“你知道我的來曆吧?”
盧錫安心頭一跳,保持沉默。
“薩羅允許我充當流浪者號的船醫時,問我都會什麼。”任映真摸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我告訴他:止血、清創、縫合、接骨,放血……”
他溫聲補充道:“我沒說的是,還有解剖。”
“說起這個,我還沒拿活人練手過呢。”
淡淡的草藥味和火藥味從異鄉人身上朝他蓋下來,他走神了一瞬間。盧錫安聽到身旁鐵砧號的俘虜們牙齒打架的聲音,而黎明號的船員們則轉開目光或乾脆背過身去,似乎全體默許,但覺得不忍卒睹了。
【WXSl轉了個鏡頭視角發現她們在憋笑,不拆船長的台大家都是好寶寶】
【壞菜了對任映真有一種媽咪濾鏡,上期節目還在追我,我腦子裡都是他威脅人也好萌哦嘿嘿】
“把他們分開審。”任映真說。
盧錫安瞬間明白他的意圖:囚徒困境。但是事已至此,他還能做什麼?他剛剛繃緊身體,露西婭的目光就鎖定在他臉上,他毫不懷疑自己一張嘴這個女人就會隨手把什麼東西塞進他的嘴裡。
於是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鐵砧號的俘虜被粗暴地拖進艙室。
他的心沉到了穀底。
果然,二十分鐘後,他就看見走出艙室的任映真手裡多出了幾張羊皮紙。
“船長。”黎明號的大副、那個深紫色眼睛的女人,她的聲音冷靜清晰:“情報彙總完畢,我們已經得到了第三艦隊預設伏擊圈的坐標和行動代號;杜蘭子爵在海鷗旅店頂樓準備了一支二十名的衛隊,偽裝成了香料商,其中至少五人攜帶火器……”
“夠了!”盧錫安忍不住道:“肯定是你騙了他們!他們沒有人一開始就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