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吊床邊緣,勉強穩住了些。而她撲了上來,一如她還是小孩時那樣,緊緊地擁住了他:“我知道了——任·映·真。”
她仰起臉,近在咫尺的眼睛,瞳孔變成細長的形狀。
他的血液開始變涼。他突然意識到,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裡,真名或許就是一句咒語。他想要推開她,但未果。他如果拚儘全力未嘗不可,但那樣大概率會讓彼此受傷。
尼拉知道了,就意味著伊格尼斯也知道了。每一次呼喚就是無形的繩索又收緊一分。
心口下方傳來灼熱的痛感,那條龍又遊走起來。他閉上眼睛回避對視,但人類身體的生理性無法控製,他感到眼角濕潤。
而紅發少女儘收眼底。
她用指腹接住了那顆小小的、剔透的珍珠。
好漂亮。
她甚至能感覺到體內那股力量的歡愉。她好高興,祂也好高興。她意識到祂喜歡看這個人的這副樣子,尤其是、這副姿態是她帶來的,是她導致的。
這樣的痛苦好漂亮。
還是說隻有你的痛苦才能打動我的心弦?
一種前所未有的甘美滋味在心底彌漫,這比布丁好吃,比曲奇餅乾還好吃,比小茉莉給她的糖果要甜百倍。
她不再因他的痛苦而痛苦,而是開始享受它——由她親手製造,又被他強行壓抑下去的這些煎熬。她還想更過分一點,想看他還能忍耐到什麼程度。
印記會遊走成怎樣更扭曲的圖案?你會流下更多眼淚嗎?這眼淚是為我還是為你自己?
“任映真、任映真……”她把臉埋在他身上,聲音悶悶地,近乎癡迷地重複。殘忍而滿足。
他沒有再睜開眼睛看她,因為他知道她正處於異常的興奮。他任由這種感覺被放大、被捕捉,被伊格尼斯汲取,卻又能讓她清晰地意識到:他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他知道她還將會索取更多。
那種被燒紅的針刺穿的痛感一路蜿蜒向上,龍尾順著頸動脈顫抖著攀上下頜與耳根、險些爬上人類的麵頰。這是伊格尼斯力量的具象。
她伸出手指去觸碰那燃燒的紋路,想感受那滾燙的溫度,確認那是否是真實的鱗片。她好高興。
儘管他看起來糟透了。
他因疼痛而生出細密的冷汗,有碎發貼在皮膚上,頸側是濕漉漉的冷光。她清楚地看見他咬住下唇直到出血,呼吸變得短促而艱難,他在發抖,但不是因為寒冷。
也許隻要她再做一點什麼,隻要一點點壓力,他就會碎裂掉,或者昏死過去。
“你疼嗎?”她問。
她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臉:“永遠跟我在一起吧,船長、澤菲爾……任映真,你隻要說‘好’就可以了。”
他給她的回應就隻是仍然不成節奏的呼吸聲。
於是,她的雙手向下,合扣、圈住他的脖頸。
祂渴望聽到屈服的結果,或者徹底的掌控。
他的脈搏一下下撞擊著她的指尖,就在她收緊手指的同一時間。
“尼拉,”他的聲音輕不可聞,“不要這麼做……可以嗎?”
她大夢初醒般地鬆開雙手。他牽著她走過搖晃的舷梯,她在他的指引下觸摸海圖上的星辰。她視線從自己的雙手上移開,看到那張慘白如紙,冷汗淋漓,嘴唇染血的臉。他看起來就要被她毀掉了。
如果真的用力掐下去了,她就再也沒有他了。
“船長!”艾蓮娜的聲音從艙門外傳來:“港口東側有衝突事件發生,賽麗亞請你立刻過去!”
尼拉手腳並用地讓開位置,跟他保持距離。她還很是混亂。但沒了她的桎梏,他終於能支撐身體從吊床邊緣站起來:“……沒事了。”
他緩慢地拍了拍她的頭,力度很輕:“曲奇餅乾明天會拿給你,好好休息吧。我晚點會回來。”
他沒再多說彆的什麼,離開了她的艙室。
她在黑暗中獨自坐了很久,隻有吊床吱呀。
他是我的。她想道。
“任映真”難道不是她的嗎?她就是為了他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為什麼剛才會鬆手呢?
啊,他不是用來毀滅的,我想要他活著,在我身邊——永遠在我身邊。我不想失去他,我可以對他做很多事,但不包括這件事。他是最珍貴的。
永遠,她重複地想著這個詞。她隻喜歡他的痛苦嗎?……她好像喜歡他的一切,隻是他痛苦的樣子太罕見,所以格外生動。她更喜歡他扣動扳機的表情,他還會促狹而挑釁地對俘虜微笑,那是一種更致命的魅力。
殺死他的話就再也沒有了。她要他活著、存在,永遠都是這副讓她喜歡的樣子才對。
伊格尼斯寬恕並回應了祂的子民。
因為她與祂此時此刻達到了統一。
比起一次性的屈服和毀滅,祂著迷於持續的折磨,而她想要永恒的擁有。如果這個人類的靈魂在無儘的時間裡掙紮、痛苦,卻永遠無法從她的舞台和祂的掌控中逃離,那才是最美的樂章。
祂不再催促毀滅了。
……
“……你怎麼了?”艾蓮娜被他的樣子震了一下,本能反應。
“沒事。”任映真轉開話題,很顯然不想被她探究:“東側怎麼回事?”
她眼神複雜,但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那隻會讓彼此都難堪。艾蓮娜換上彙報的口吻,語速比平時快了幾分:“是瑪麗船長和馬爾科船長的人在乾船塢附近起了一點衝突,賽麗亞已經讓貝絲帶人過去控製局麵了。不過瑪麗船長似乎想找你聊一聊。”
“嗯,走。”任映真點點頭。
艾蓮娜看到一條暗紅色的紋路自他耳後往下飛速縮去,在衣領邊緣消失不見。
那像是一條遊弋的龍尾。
港口的燈火映在海麵,船塢邊,瑪麗背對著他站在複仇號旁邊。她抱著手臂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也滯了半拍。
【我快笑暈了受害者正在不斷增加】
【我是土狗我愛看這種】
【此男碎碎的時候魅力正無窮】
“看起來你今天也很不輕鬆啊。”瑪麗上下打量他一番。
任映真走近她,兩人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