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兵隊隊長辦公室。
高橋一夫坐在那張寬大的皮椅上,椅子曾經屬於他的前任,鈴木健太。
他的軍服紐扣扣得一絲不苟,神情卻不見了往日的緊繃。
桌麵上,躺著一份《津塘特彆時期治安協同預案》的定稿。
高橋的目光從文件上移開,掠過對麵沙發上的龍二與小林正一,嘴角浮現一抹笑意,那笑意在三人之間無聲地傳遞。
“龍桑,小林君。”
高橋開口,聲音比過去沉穩了許多。
“預案已由藤岡司令官核準,即日起施行。”
“憲兵隊、特高科,以及城防軍、彆動隊等‘輔助力量’,將按此協同,確保津塘在‘特彆時期’的‘絕對秩序’。”
他刻意加重了“輔助力量”和“絕對秩序”這兩個詞。
小林正一幾乎是立刻欠身,臉上笑意更濃:“高橋隊長運籌帷幄,此預案周全嚴密,足以震懾一切宵小之徒。特高科上下,必定全力配合憲兵隊行動!”
龍二的姿態則要隨意得多。
他端起茶杯,指尖摩挲著溫熱的杯壁,吹散了嫋嫋的熱氣。
“高橋隊長新官上任,便立下如此功績,實在讓人佩服。”
他微笑著說:“津塘安穩,我們的生意才能做得長久,大家的日子才能好過。我和小林課長,還有手底下的弟兄們,自然是全力支持隊長的。”
“該出的力,該儘的‘心意’,一分都不會少。”
高橋滿意地微傾身體,靠向辦公桌。
他當然懂龍二的“心意”是什麼。
那不僅是每月準時送達他私宅的黃金,更是通過他的手,流向藤岡司令官,乃至東京某些關節的巨額財富。
鈴木健太那種貪婪而瘋狂的斂財方式已經過時了。
現在,是一種更隱蔽,也更“規範”的利益輸送。
他高橋一夫不求一夜暴富,隻求在這艘注定沉沒的巨艦上,為自己和家人撈足保命的資本,然後平穩地脫身。
“有龍桑和小林君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高橋壓低了聲音,話語裡帶著某種許可。
“如今的局勢是外緊內鬆。表麵上,巡邏必須加強,口號也要喊得更響亮。”
“但實際的管控……特彆是針對咱們的‘物流通道’,可以更‘靈活’一些。”
“藤岡司令官也認為,非常時期,需要用非常之法來維持市麵的基本供給,避免再生事端。”
龍二瞬間領會。
“靈活”,就是為他們的走私生意,徹底敞開大門。
前線日軍節節敗退,本土被轟炸,物資補給線近乎斷絕。
津塘駐軍自身的供給都已捉襟見肘,更彆提維持占領區的經濟。
龍二掌控的這條能弄來糧食、藥品甚至燃油的地下渠道,已經不僅是生意,更成了維持津塘表麵繁榮,安撫日僑和漢奸的“維穩工具”。
連藤岡本人,都不得不倚重他。
“隊長放心,我們的渠道向來‘穩妥’。”
龍二的指節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了敲。
“北麵的山貨、藥材,南邊的糧食、布匹,雖不如從前,但維持住市麵不成問題。”
他話鋒一轉,麵露難色:“隻是……如今海上的風險,實在太大了。”
小林正一立刻接話:“海上確實是天大的麻煩,美國人的飛機和潛艇無處不在。不過陸路這邊,特高科可以多‘協調’,保證幾條關鍵線路的暢通無阻。”
所謂的“協調”,無非是威逼利誘沿途的關卡和偽軍。
“陸路有陸路的極限。”
龍二的目光投向窗外,若有所思。
“海上的路或許也該有新的走法了。”
……
數日後,龍二書房。
那部用於單線聯係安德森的絕密電台,吐出了一份讓整個房間空氣都為之燥熱的譯電紙。
電文跨越了重洋,帶著太平洋上鹹濕而熾熱的風。
“龍!我的朋友!天大的好消息!”
“麥克阿瑟將軍的旗幟,已經重新飄揚在馬尼拉上空!菲律賓大局已定!”
“這裡的碼頭、倉庫正在恢複,最重要的是——糖!堆積如山的白糖!這裡的甘蔗園完好無損,生產線隨時可以啟動!他們現在唯一缺的,就是能把這些糖運出去,換成硬通貨的渠道!”
電文的字句仿佛在紙上跳動,龍二能想象到安德森在另一端唾沫橫飛的興奮。
“想想吧,龍!津塘!華北!整個中國沿海!現在最缺的是什麼?除了盤尼西林,就是糖!”
“糖是能量!是黃金!是比任何鈔票都堅挺的硬通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