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羅家灣十九號,軍統局本部。
戴笠的辦公室裡,空氣沉重。
毛人鳳垂手立在桌前,額角滲出的汗珠,已經沿著鬢角滑落。
他能清晰感覺到,背心正被冷汗一點點徹底浸透。
戴笠指間夾著一份電報。
正是吳敬中剛發來的《津塘站近期工作簡報》。
他的眼神掠過紙麵,最後停在馬奎那幾項刺眼的“戰功”上。
“查獲空殼倉庫一處。”
“抓獲倒賣珠寶漢奸一名。”
“繳獲散碎金條若乾。”
戴笠嘴角扯了扯,分不清是譏諷,還是自嘲。
他隨手將簡報丟在桌上。
那紙張發出的輕飄飄的聲響,卻讓毛人鳳的心臟狠狠一抽。
“齊五啊。”
戴笠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根鋼針,鑽進毛人鳳的耳朵裡。
“你挑的這員‘悍將’,真是……彆具一格。”
毛人鳳喉結劇烈滾動,嗓子乾得像要冒煙。
他隻能硬著頭皮解釋:“局座,馬奎是行伍出身,性子直,但絕對忠誠,敢打敢衝。津塘那地方水太深,讓他去闖,去攪,正好幫我們看清水下的門道。”
“站穩腳跟?”
戴笠嗤笑一聲,指尖在桌麵上輕點。
每一下,都精準地敲在毛人鳳緊繃的神經上。
“你看看,空倉庫,小掮客,幾根碎金條。”
“吳敬中這是拿他當猴耍,他還演得挺賣力!”
戴笠身體微微後仰,陷進寬大的椅背,目光斜睨著毛人鳳,嘲諷幾乎溢了出來。
“這就是你說的‘攪動局麵’?”
“我看他就是被人用一根胡蘿卜釣著,在津塘城裡轉圈,供人看笑話!”
話鋒陡然一轉,戴笠的聲音冷得掉渣。
“我倒是聽說,鄭介民那邊,對他那個小同鄉陸橋山,滿意得很呐。”
“人家去了津塘,不聲不響,電訊抓得牢,情報理得順,還順手打通了一條‘海上轉運到重慶’的洋酒財路。”
戴笠的目光極具壓迫感,仿佛要將毛人鳳看穿。
“每月孝敬鄭副局長的數目,可比你這幾根碎金條,體麵多了。”
毛人鳳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馬奎那個蠢貨,確實也給他送了幾根金條。
可守著津塘那座金山,就搗鼓出這點東西?他毛人鳳是沒見過錢嗎!
戴老板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個無形的耳光,火辣辣地扇在他臉上。
他隻能繼續辯解:“局座明鑒,馬奎和陸橋山不是一路人。陸橋山擅長經營,馬奎就是個衝鋒的料。派他去,就沒指望他能玩出花樣。”
“讓他當個‘耗材’!”
“去碰那些硬茬子,試試吳敬中和那個龍顧問的深淺,看看津塘那些產業到底捂得多嚴實!”
“現在看來,吳敬中防他如防賊,龍二更是把他當槍使。”
“這本身,不就說明了問題嗎?”
戴笠沉默了。
眼中的譏諷收斂,化作一片幽深的寒意。
他何嘗不明白毛人鳳的用意。
馬奎確實是塊不錯的“探路石”。吳、龍二人對馬奎的戲耍,恰恰證明了津塘的利益網絡,水潑不進,針紮不入。
而陸橋山能另辟蹊徑,是他的本事,也說明鄭介民的手,伸得越來越長了。
“耗材……”
戴笠咀嚼著這兩個字,聲音低沉如古鐘。
“那就讓他繼續耗著。你告訴馬奎,彆滿足於這些邊角料。吳敬中給他畫餅,他就真隻啃餅邊?”
“讓他把眼睛睜大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