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奎重新回到行動隊的消息,在軍統站內,炸開了。
任命書還是由戴老板親簽。
措辭嚴厲——“著馬奎戴罪立功,複任行動隊長,一切行動需報吳站長核準,不得擅專”。
字字句句,都是給馬奎的行動加上了限製,像是給牲口套上了韁繩。
行動隊駐地,氣氛說不出的古怪。
副隊長向懷勝領著一眾隊員列隊迎接,那張笑臉擠得比哭還難看,眼神飄忽不定。
幾個曾被馬奎一手提拔,又在他失勢後迅速靠向彆處的年輕人,此刻都把頭垂得死死的,不敢與他對視。
“都散了,該乾什麼乾什麼去!”
馬奎一揮手,聲音依舊洪亮,卻沒了往日那股舍我其誰的張揚。
他徑直走進隊長辦公室。
這間曾經熟悉的屋子,如今卻滿是疏離感。
文件倒是擺放得整整齊齊,那是向懷勝“代管”時留下的痕跡。
馬奎坐下,點燃一支煙。
煙霧升騰,眼神陰沉。
他現在是什麼處境?
戴老板保他,是要他繼續咬人,但必須在吳敬中的牢牢掌控之下。
行動隊長就是個擺設,大事小情以後都要吳敬中決斷。
毛人鳳那邊,上次華盛案的爛攤子,沒給毛主任帶來任何好處,還讓他灰頭土臉,短時間內不可能再給他任何實質性的撐腰。
他必須靠自己,在行動隊重新站穩腳跟。
而要站穩,就需要功勞。
是那種能砸在吳敬中辦公桌上,能讓戴老板在重慶都看得見的,實打實的功勞。
“隊長。”
向懷勝敲門進來,手裡捧著一摞文件。
“這是最近積壓的待辦案件,還有各線人報上來的情報摘要,您過目。”
馬奎接了過來。
他隻是粗略翻了翻。
眉頭便緊緊鎖在了一起。
雞毛蒜皮。
通篇都是雞毛蒜皮。
某處發現幾張紅黨傳單,某個商人疑似囤積居奇,碼頭兩個小幫派為了搶地盤械鬥……
沒有一條是能上得了台麵的硬菜。
“就這些?”馬奎抬起眼皮,視線像錐子一樣紮在向懷勝臉上。
“這個……”向懷勝搓著手,一臉為難,“站長前陣子下了指示,說現在是‘維穩’時期,行動要慎之又慎。陸處長那邊送來的情報,也大多是這類……”
陸橋山。
聽到這個名字,馬奎的眼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他當然清楚,自己能回來,最不痛快的人裡,陸橋山絕對排在頭一個。
那個陰險家夥,仗著鄭介民的背景,早已在站內組織了自己的班底。
情報科,就是陸橋山的大本營。
所有外勤行動的源頭,都要從他那裡過一道手。
他想卡死自己,誰就是瞎子。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馬奎揮退向懷勝。
他獨自盯著那摞毫無價值的文件,食指在桌麵上一下,一下,重重地敲擊著。
他需要一個突破口。
一個不經陸橋山之手的突破口。
……
情報科,陸橋山辦公室。
窗明幾淨,咖啡的香氣在空氣中盤旋。
陸橋山剛譯完一份來自鄭介民的密電,心情極好。
鄭副局長對他近期“穩守電訊要津、廣布耳目”的工作頗為讚許,還暗示“友邦要員”的考察已有眉目,讓他提前做足準備。
他端起骨瓷咖啡杯,優雅地抿了一口。
目光隨之落在桌上另一份文件上。
那是他為行動隊精心準備的最新“情報彙總”。
他的嘴角,浮現一絲冷笑。
馬奎。
那頭差點被一槍崩了的蠢貨,居然還能回來。
戴老板的平衡術,真是爐火純青。
不過,回來了,又能如何?
陸橋山放下咖啡杯,拿起鋼筆,在那份情報彙總上,不著痕跡地改動了幾筆。
一條關於“日偽某商會可能秘密轉移一批古董”的情報,他將時間從“三日內”,輕輕劃掉,改成了“據悉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