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凜羽說得格外認真,一雙眼睛赤誠純粹,滿是毫不摻假的懇切。像是要把這些時日憋在心底的話,全都一股腦掏出來。
雲綺坐在他腿上聽著,自始至終沒有打斷。
謝凜羽便側著頭,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著,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鬢角。
“阿綺,我喜歡你。可你身邊,總圍著那些讓人討厭的男人。”
提起這個,謝凜羽嗓音發緊,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委屈與控訴。
“那日我不過是晨起去給祖父買點心,就撞見你和裴羨在一起。”
“我想不明白,兩年前的裴羨,不是對你正眼都不曾看一眼嗎?”
“那人瞧著那般冷心冷情,一副孑然一身隻想孤獨終老的模樣,我還聽說,他在攬月台上當眾拒絕了你。可後來,他怎麼就對你上心了?”
“那日我在霍驍旁邊一轉頭,瞧見你和裴羨坐在一處用早膳。那瞬間,我真的要醋死了。”
“還有霍驍!他都已經休了你,怎麼又巴巴地往你跟前湊?難道不知道好馬不吃回頭草嗎?真是沒臉沒皮。”
“最讓我想不到的,是你那個表哥楚翊。這位四皇子看著不聲不響,實則一肚子心機算計。我起初竟還以為他是個好人,到頭來才發覺,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個。”
“還有那個被接回宮的七皇子楚祈,整個人神秘莫測,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和他相識的。憑什麼他在宴會上一露麵,與你說話的語氣對視的眼神,都那般自然默契?”
“他們每一個,每一個我都討厭得緊!可是……”
話到此處,謝凜羽忽然抿住了唇,喉結滾動了幾下,像是有棉花堵在了喉嚨口,說不下去了。
原本挺直的脊背塌下去,眉眼也耷拉下來。連那雙平日裡亮晶晶的眸子,也蒙上一層灰敗的霧氣。
雲綺追問:“可是什麼?”
這些話,謝凜羽原本沒打算說出來的,隻想著爛在肚子裡。可方才話趕話,竟不小心說到了這個地步。
迎上雲綺探究的目光,他狠狠咬了咬下唇,眼簾垂得更低,聲音也弱了幾分,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我是很討厭他們。從小到大,我都覺得自己長得好家世高,隻有我瞧不上彆人的份。可在他們麵前……我卻控製不住地覺得沮喪。”
“他們那些人,霍驍是年紀輕輕便立下赫赫戰功的大將軍,百姓們提起他,哪個不是感激敬重。”
“裴羨身為當朝丞相,智商卓絕,深受皇上信任,他親手製定的那些政令,動輒一件都惠及萬民。”
“楚翊是比太子還要受寵的皇子,楚祈也被封了祁王,他們兩個俱是身居高位,風光無限。可我……”
說到“我”字時,他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頭也垂得越發厲害。
方才還帶著幾分少年銳氣的眉眼,此刻竟徹底垮了下來,眼底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沮喪。
“論智力,我比不上那個裴羨。論武力,我又打不過那個霍驍。論家世顯赫、身份尊榮,那兩位新封王的皇子,也比我這個國公府世子要更耀眼。我這世子之位,不過是靠著祖父和父親的蔭蔽罷了。”
“甚至……我連你那個勾欄做派的庶子弟弟都不如。他縱然是勾欄做派,至少很懂得如何討你歡心。而我想給你最好的,都猜不著你想要什麼。”
“若說容貌,他們之中又有哪個長得比我差。裴羨清冷如霜,霍驍英武挺拔,楚祈昳麗矜貴,楚翊俊美深邃。就連你那個庶子弟弟,眉眼都長得那般精致。”
越說,謝凜羽的聲音便越啞,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悶得他喘不過氣來,眼眶也微微泛紅。
這些事情,平日裡他不願細想。可此刻真一一細數,將這些人與自己放在一處比較,才發現自己這般一無是處。
好像除了這個靠著祖輩掙來的出身,他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比不過圍繞在阿綺身邊的這些男子。
他素來看著大大咧咧,愛在上躥下跳地惹她注意,可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份張揚背後,竟也會藏著敏感與膽怯。
他想把世間最好的東西都捧到阿綺麵前,想讓她的目光永遠停留在自己身上,也想成為她的依靠,想護她一世安穩無憂。
可到頭來,他好像根本比不上其他男人,又有什麼被她喜歡的底氣。
隻能攥緊了拳,任由那鋪天蓋地的自卑,將自己一點點淹沒。
越想,謝凜羽心頭的酸澀就越濃。
他長這麼大,頭一回將頭壓得這般低,誰知下一秒,就被雲綺用指尖輕輕挑起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