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葉狗你快看.....又來一個大的!你猜這次來的會是哪尊瘟神?!”
遠離碎骨海岸約二十海裡的昏沉海麵上,一葉不起眼的骨質小舟隨波起伏。
舟上,偽裝成裂骨與幽骸模樣的譚行和葉開,正毫無形象地蹲在船頭,津津有味地眺望著遠方那片被血色、冰霜、熔鐵與蟲潮染成詭譎畫卷的陸地。
自從三天前那場由他們親手點燃導火索的霜骨鋼骸大戰爆發,好戲就一出一出沒停過,簡直比聯邦最火爆的虛擬劇場還刺激。
“還能有誰?”
葉開眯著眼望著海岸線方向那新升起的、令人不安的龐大陰影;
“骸國那幫老爺兵頂不住了,聖殿裡那些骨頭都快生鏽的老古董,總得派點壓箱底的東西出來撐場麵吧。”
這三天,戰局可謂風雲突變,跌宕起伏:
第一天,霜骨與鋼骸殺得眼紅,蟲族突然介入攪局。
兩族在慘重損失下被迫休戰,甚至開始笨拙地協同,邊打邊撤,試圖向鄰近的邪骨氏族堡壘靠攏。
第二天,三大氏族殘兵在邪骨堡前勉強彙合,依托堡壘艱難抵擋蟲潮。
然而,蟲族真正的噩夢降臨——【啃食者·瓦倫斯】,加入了戰場!
這位蟲母麾下的戰爭巨獸展現出恐怖實力,霜骨氏族首領霜暴力戰不敵,被其一口吞噬!
鋼骸首領鋼砧為掩護殘部,被瓦倫斯咬碎半邊身軀,最終魂火隕落!
兩位大祭司霜痕與骨星隻能含恨帶著所剩無幾的本族戰士,與邪骨氏族殘部困守孤堡。
第三天,真正的絕望來臨。
【繁衍者·阿克塞爾】抵達前線。
它並未直接投入戰鬥,而是如同一座活體母巢,開始瘋狂“吞噬”戰場上的所有屍體——無論是蟲族的,還是三大氏族戰士的。
在它繼承自蟲母的那一絲“繁衍”權柄作用下,那些被吞噬的血肉、骨骼、魂火殘渣,在它體內被扭曲、重組、催化……
然後,成片成片的新型蟲族,如同噩夢般從阿克塞爾周身孔洞中湧出!
這些新生的蟲子,甲殼上竟然帶著霜骨氏族特有的冰藍紋路,或是鋼骸氏族的暗金屬光澤,甚至肢體結構都隱約能看到骸骨魔族的特征!
它們是被蟲族權柄強行“繁衍”、“催化”出的怪物,兼具蟲族的嗜血與部分骸骨魔族的力量特性!
在【啃食者】瓦倫斯正麵碾壓與【繁衍者】阿克塞爾後方無限“爆兵”的雙重打擊下,邪骨堡,這座經營了數百年的前線堡壘,僅僅支撐了半天便被蟲潮徹底淹沒。
三大氏族殘部,至此已名存實亡,隻能向著北境腹地狼狽潰逃。
蟲族則如同決堤的汙穢洪流,開始向北境內陸瘋狂蔓延。
骸國,終於無法坐視不理。
南方的骸骨王國大軍被迫北上,沿途收攏三大氏族殘兵敗將,試圖建立新的防線。
然而,在瓦倫斯的狂暴啃食與阿克塞爾近乎無解的繁衍能力麵前,即便是骸國精銳也節節敗退。
連骸國的開國者....骸混,親自出手也僅僅隻能暫時遏製蟲潮鋒銳,被迫轉入戰略防禦。
骸骨聖殿,這尊一直超然物外、隻關心信仰與供奉的古老勢力,此刻也徹底坐不住了。
一位位身份尊崇、平時難得一見的亡語者開始頻繁出現在前線,它們吟唱著古老禱言,調動聖殿積蓄的龐大魂力,試圖淨化蟲族穢氣,穩定潰散的軍心。
而就在剛才,遠方海岸線爆發出兩股令天地變色的恐怖氣息.....
骸骨魔族僅存的兩尊骸骨泰坦,作為傳說中由骸王親手鑄造的戰爭巨神,也從亙古的長眠中被強行喚醒,踏著令大地哀鳴的步伐,降臨這片已化為焦土的血腥前線!
它們那如同山巒般巍峨的骸骨軀殼上,每一道紋路都流淌著原始而蠻橫的骸王權柄。
其唯一的目的,便是不惜代價,擋住乃至徹底撕碎【啃食者·瓦倫斯】與【繁衍者·阿克塞爾】!
“嘖嘖,連看家的骸骨泰坦都拖出來了!”
譚行語氣在驚歎與幸災樂禍間微妙地搖擺:
“蟲母這兩個寶貝兒子,可真是把這群老骨頭最後的棺材板都給撬動了啊。”
他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葉開,壓低了聲音,卻掩不住那股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
“不過……葉狗,你說蟲母,會不會親自下場?”
葉開沒有立刻回答。
他凝視著海岸方向,即便相隔數十海裡,那兩股屬於骸骨泰坦的磅礴威壓,以及與之激烈對衝的、屬於蟲族子嗣的凶戾暴虐氣息,依舊清晰可辨。
片刻後,他才緩緩道:
“蟲母被鎮嶽天王拚死重創,本源受損的消息,早已傳遍北境。
祂應當不會輕易離開老巢。”
他話鋒一轉,魂火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銳光:
“但若祂認定,僅憑這兩個兒子便能碾碎北境一切抵抗……那祂親臨,也並非不可能。”
他頓了頓,看向譚行,聲音裡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而祂若來……那位骸王,恐怕也不會繼續安坐於王座之上了。”
“屆時,戰火……”
葉開的目光仿佛穿透空間,投向南方的地平線:
“恐怕就真要燒到長城腳下了。”
譚行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收斂了幾分,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咧嘴一笑,眼中非但沒有懼色,反而燃起更熾烈的光:
“媽的,這麼一說……玩得好像確實有點太大了。”
“後悔了?”
葉開挑眉。
“後悔個屁!”
譚行幾乎是低吼出來,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
“打!打得越凶越好!蟲都和冥海全麵開戰,我就不信長城上的那些‘稱號’小隊都是瞎子聾子!等兩邊真打出狗腦子,天王殿的大佬們必然降臨!到時候……”
他猛地望向南方,那是人族鋼鐵長城屹立的方向,眼中滿是期待: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們等的不就是這種局麵?!”
興奮過後,他語氣稍微平複,卻依舊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隻是真沒想到,蟲族這兩個‘寶貝’這麼能打……本以為能讓他們互相消耗到精疲力儘,現在看,蟲族差點就要一家通吃了。”
“通吃?”
葉開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骸骨聖殿的底蘊,骸國積攢的家底,都還沒見底呢。
你真以為,光靠這兩尊骸骨泰坦,就是他們全部的王牌?”
他目光深邃,淡淡說道:
“而且,你以為此刻天王殿的最高指揮部裡,沒有眼睛,正死死盯著這裡每一絲異常的能量波動?”
他站起身,象征性地拍了拍骨甲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與海鹽:
“走吧,這場前戲,看得差不多了。
該回枯萎海岸了。
骨打部和骨坨部整合了這麼久,也該出個結果了。
我們必須趕在蟲族、骸國或聖殿的任何一方,徹底將注意力轉向那片‘遺忘之地’前……做好我們該做的‘準備’。”
“然後呢?”
譚行也利落地起身,腳下骨舟悄然調轉方向,破開冥海晦暗的水麵。
“然後?”
葉開最後望了一眼那片被戰火、鮮血與瘋狂徹底點燃的北境海岸,又轉向北方枯萎海岸陰沉的天空,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然後,準備迎接真正的‘大時代’。
冥海持續千年的脆弱平衡,已經在我們眼前徹底粉碎。
接下來……就看誰有能力,在這片廢墟之上,建立起新的秩序。”
“而我們……”
譚行接過話頭,興奮說道:
“必須確保,在新的秩序版圖裡,有我們……的地盤與和絕對的話語權!
等它們兩敗俱傷,等它們背後的神祇都下場……便是我們等待已久的機會。
到時候,我們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帶著功勞,風風光光地……”
“回去。”
他最後兩個字,說得斬釘截鐵。
“回去嗎……”
葉開看著譚行興奮而堅定的側臉,眼中的魂火幾不可察地微微閃爍了一下,那光芒複雜難明,似乎隱藏著什麼未曾言說的思緒:
“……或許吧。”
譚行正全神貫注地操控骨舟,劃開一道無聲的軌跡,並未察覺身旁同伴那一瞬的異常。
骨舟向著枯萎海岸的方向,悄然駛去,將身後那片決定北境乃至整個世界命運的血色戰場,連同那震天動地的嘶吼與轟鳴,一並拋入逐漸濃重的海霧之中。
......
枯萎海岸,昔日的碎顱部聚居地,如今已模樣大變。
當譚行跟著葉開踏足這片被灰白骨質覆蓋的土地時,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熟悉的簡陋骨屋與巡邏戰士,而是一座巍峨聳立於聚居地中央的……雕像。
那雕像高達十丈,完全由無數形態各異的枯骨——有粗大的獸骨,有纖細的指骨,有完整的顱骨,也有碎裂的骨片——以一種詭異而精妙的方式拚合、壘砌、鑲嵌而成,呈現出“幽骸”身披祭祀袍、手持骨笛、微微垂首仿佛在聆聽祈禱的姿態。
雕像的眼眶處,鑲嵌著兩顆不斷幽幽燃燒的暗藍色魂火寶石,在昏暗的天光下散發著令人心神不寧的微光,仿佛真有意識在其中流轉。
雕像基座周圍,已經跪伏了一圈神情虔誠而麻木的骸骨居民,它們正低誦著含糊不清的禱文,將一縷縷微弱但純粹的魂火願力,投向那座猙獰而神聖的枯骨造物。
譚行腳步一頓,一臉呆滯。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身邊同樣偽裝成“幽骸”模樣的葉開,聲音都有些變調:
“不……不是,葉狗……你這……這玩意兒什麼時候搞出來的?!
有必要嗎?!
你把這鬼地方弄成邪教現場是幾個意思?!”
葉開(幽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魂音裡帶著一絲“你懂什麼”的不耐煩:
“廢話。沒有象征,如何凝聚認同?
沒有認同,如何收取願力?
沒有願力,我的‘幽骸教’靠什麼紮根,靠什麼收割信仰!?”
他頓了頓,看著那些虔誠跪拜的信眾,魂火中閃過一絲近乎殘酷的冷靜:
“信仰,是最好的枷鎖,也是最隱蔽的武器。
尤其是在這片被遺忘的、渴望救贖與力量的土地上。”
譚行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看著葉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座雕像,最終隻是悻悻地擺了擺手:
“行行行,隨你!神神叨叨的……彆玩脫了,最後搞得這幫骨頭真把你當祖宗供起來,走的時候看你怎麼辦。”
他決定不再糾結這個明顯屬於葉開“個人興趣”外加“長遠投資”的計劃,轉而將注意力拉回當下。
他深吸一口彌漫著骨粉與海腥味的空氣,氣沉丹田,朝著聚居地深處那座最龐大、明顯被擴建和加固過的骨殿,運起魂力就是一聲雷霆般的大吼:
“骨打!!!”
“你他娘的死哪去了?!!老子回來了,還不滾出來接駕?!!!”
聲浪滾滾,震得附近幾座骨屋上的碎骨簌簌落下,也驚得那些正在祈禱的信眾惶恐抬頭,待看清是“裂骨”首領後,又慌忙伏低身子,誦禱聲更加急促。
骨殿那扇由厚重獸骨拚接的大門被轟然撞開。
一道高大魁梧、身披粗獷骨甲的身影幾乎是滾爬而出——正是骨打。
它衝到譚行與葉開麵前,“噗通”單膝砸地,頭顱深埋,魂火因激動與敬畏劇烈搖曳:
“兩位首領!您們……終於回來了!”
它偷眼瞥了下那座巍峨雕像,又慌忙低頭,聲音裡摻著毫不掩飾的崇拜與戰栗:
“遵照幽骸首領的神諭,雕像與祭壇均已竣工,第一批‘聆聽者’日夜誦讚,願力正不斷彙聚……”
譚行抱著胳膊,打量著這個從昔日一無所有的小部落族民、一躍成為整片枯萎海岸話事人之一的骨打,心情複雜。
他抬腳踢了踢對方結實的腿骨:
“少來這套!進去說!把這三天的情況,還有我們臨走前交代的事,一五一十給老子報上來!有半句假的....”
他眼中凶光一閃,歸墟神罡的氣息如細針般刺出。
骨打渾身一顫,魂火驟縮:
“不敢!屬下萬萬不敢!兩位首領請,快請進骨殿!一切均已安排妥當,隻等兩位首領定奪!”
葉開始終未發一言,隻微微頷首,率先向骨殿走去。
經過那座枯骨雕像時,他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刹,眼眶中魂火幽幽流轉,仿佛與雕像眼窩裡那兩簇幽藍魂火寶石進行著無聲的共鳴。
枯萎海岸的風依舊陰冷荒蕪,但在這片遺忘之地的中心,一顆用信仰與恐懼澆灌的種子,已悄然紮根。
步入骨殿,內部已被擴建整飭,顯出具雛形的權力格局。
最深處的高台上,並排擺放著兩張以巨型海獸顱骨雕琢、鋪著暗色絨墊的骨椅——顯然是骨打的手筆。
“呦嗬,挺會來事啊。”
譚行在骨打光滑的顱頂上順手拍了一記,語氣聽不出是讚許還是譏誚。
“全賴首領威儀!”
骨打連忙躬身。
譚行大馬金刀地在左側骨椅坐下,葉開則無聲落座右側。
葉開目光垂落,緩緩開口:
“骨打,骨坨烈何在?枯萎海岸整合之事,進展如何?”
骨打當即單膝複跪,沉聲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