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之王手指一彈,那枚被重新“點亮”的符咒如同被賦予了生命,輕盈地飄起,擦過艾涅菈因震驚而呆滯的臉頰,然後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金白流光,迅疾無比地射向城牆下方、太玉山城市深處的某個方向!
“啊!不行!”
艾涅菈的瞳孔驟縮,來不及思考,身體已先於意識行動。
她猛地向前撲去,伸手想要抓住那道光,卻隻抓到了一縷冰冷的空氣。
符咒已消失在鱗次櫛比的建築陰影之中。
沒有半分猶豫,艾涅菈縱身從高高的城牆甬道邊緣躍下!
半空中,漆黑的魔力自她周身爆發,形成緩衝的氣流與短暫的滑翔力,讓她以遠超常人的速度,朝著符咒消失的方向,拚儘全力追去!
女巫之王依舊站在原地,寬大的鬥笠在無風的詭異空間裡紋絲不動。
她望著艾涅菈決絕追去的背影,那鮮紅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更深、更難以捉摸的弧度。
“黑魔人……的人類化。”
“至今為止,從未有過先例。”
由人類靈魂被異界力量汙染、扭曲而成的可悲存在,其“淨化”與“回歸”之法,在此世的理論與實踐中,皆被認定為“不存在”。
然而,白流雪似乎正通過艾涅菈,進行著一場……實驗?
不,或許不是“實驗”。
是“確信”。
“那件古物……‘喚魂之契’的殘片麼。”
女巫之王低聲自語,貓麵具後的目光幽深,“將如此珍貴、甚至可能僅此一件的‘遺物’,交給一個黑魔人……看來,他是真的‘確信’能夠讓她變回人類啊。”
白流雪確信艾涅菈能夠恢複人類,所以才將那東西交給了她。
“黑魔人無法變成人類……這本是銘刻於世界底層邏輯的‘定數’之一。”
但,如果那個少年執意要違逆這“定數”的話……
“倒是可以……看看結果如何。”
[進入“佩爾索納之門:‘風中的殘影’”]
[確認為:三級風險,環境同化型,敘事邏輯中度扭曲]
剛一踏入那道氤氳著不穩定灰紫色光澤的“門扉”,熟悉的係統界麵便在視野一角彈出,棕耳鴨眼鏡忠實地開始了分析與簡報。
白流雪收斂心神,迷彩色的眼眸銳利地掃視著門後的景象,同時借助眼鏡的輔助,將所見的一切細節,空氣中的魔力塵埃、地麵的紋理、遠處建築的輪廓,快速記錄並初步分析。
這個“風中的殘影”之門,在原版遊戲中他從未涉足,屬於未知領域,必須依賴眼鏡進行儘可能徹底的前期偵查。
儘管隻是三級風險,理論上對他、洪飛燕以及作為助教的潘迪延而言不算致命威脅,但“佩爾索納”的詭譎多變是出了名的,小心駛得萬年船。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保持警戒陣型,不要放鬆!”
前方,手持銀色長杖的潘迪延壓低聲音提醒道。
她赤紅的長發在這片空間裡似乎也黯淡了些許,赤金色的眼眸如同探照燈,仔細探查著每一處陰影。
“這裡……看起來還挺正常的?”一名一年級生小聲嘀咕,語氣帶著不確定。
的確,乍看之下,這裡的景象“正常”得有些詭異。
與進入前最後看到的畫麵幾乎無縫銜接,依然是風帝國首都太玉山的街景。
熟悉的、帶有東方飛簷風格的建築,青石板鋪就的街道,懸掛的招牌與燈籠……
唯一的不同,在於“人”,以及“天空”。
剛才還人聲鼎沸、充滿生活氣息的街道,此刻空空蕩蕩,死寂一片。
所有的居民、商販、車馬,甚至貓狗飛鳥,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有建築沉默地矗立,一些店鋪的門扉在無形的微風中輕輕晃動,發出“吱呀”的輕響,反而更添詭異。
而頭頂的天空,不再是風帝國那澄澈的藍或絢爛的晚霞,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均勻的、令人壓抑的鉛灰色,沒有雲朵流動,沒有日光月華,光線不知從何而來,均勻地灑落,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隻有冰冷的寂寥。
“現象分析,是你們這次實戰的重要一環。我們隻提供必要的保護和建議,不會代勞。”
柳德裡克的聲音響起,語氣是一貫的嚴肅。
這是屬於一年級新生的考場,二年級的助教隻在框架內提供支持。
“我來計算空間參數和背景法則的‘極限線’。”
“好的,那我負責追蹤‘路徑’並嘗試理解這個‘故事’的碎片。”
學生們很快開始分工協作。
在佩爾索納之門內,現象分析往往需要多人配合,從不同角度拚湊線索,理解這片扭曲空間的“規則”與“劇情”。
“公、公主殿下?您負責哪部分?”
一名學生小心翼翼地問向獨自站在一旁的洪飛燕。
“我自己來。”
洪飛燕頭也不回,赤金色的眼眸凝視著街道深處,聲音清冷。
她似乎完全沒有與其他人合作的打算。
“喂,既然一起來了,至少基礎情報共享一下吧?”白流雪走到她身邊,插話道。
洪飛燕轉過頭,眉頭微蹙,表情明顯寫著“不情願”。
但出乎白流雪意料的是,她隻是瞥了他一眼,居然沒有直接拒絕或反唇相譏。
“……這次算了。”她移開視線,語氣有些生硬。
“啊?哦,好吧。”白流雪眨了眨眼,有點意外於她的“順從”。
“那我也……按流程來好了。”
雖然棕耳鴨眼鏡足以在短時間內解析出這片空間的大部分表層信息“包括哪個角落藏著可能的好東西,或者哪間屋子是“安全屋””,但既然是實戰課程,體驗流程、與其他同學進行基礎配合也是有必要的。
他本身也不是那種酷愛獨來獨往的性格。
於是,他暫時壓下對眼鏡全知視角的依賴,開始默默處理分配給自己的那部分偵察任務,同時回應其他同學的一些簡單協作請求。
然而,就在他專注於一處街角異常魔力殘留的痕跡時,視野下方,棕耳鴨眼鏡的界麵邊緣,悄然浮現出一條新的、字體更小的提示信息:
[物品“喚魂之契“殘片””部分充能已完成。當前充能度:12%]
“嗯?”
白流雪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這條提示來得毫無征兆,且與當前環境格格不入。
“怎麼了?發現什麼了嗎?”
旁邊正在試圖解讀牆上模糊刻痕的同學察覺到他的異樣,抬起頭問道。
“不,沒什麼。”
白流雪迅速恢複常態,甚至順手幫對方指了指衣領,“你領帶有點歪了,進門前沒整理好?”
“啊?是嗎?謝謝!”對方連忙低頭整理,注意力被轉移開。
白流雪則再次將心神沉入與眼鏡的交互中,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怎麼回事?”
“喚魂之契”,那件古老遺物的殘片,在他“前世”的記憶中,是艾涅菈個人劇情線的關鍵道具之一。
其本身確實擁有“可充能”的特性,即使力量耗儘、形同廢紙,隻要滿足特定條件,依然有“重生”的可能,這正是遠古遺物的珍貴之處。
他將那殘片一分為二,一半自己留下作為某種“錨點”和研究樣本,另一半則交給了艾涅菈。
儘管當時那殘片效力已近乎於無,但它依舊保留著彙聚、承載“信念”的潛在特質。
對他而言,這種“信念”之力用途不明,食之無味,但對未來可能走上“回歸人類”之路的艾涅菈來說,或許能成為關鍵的“種子”或“觸媒”。
“可這充能速度……比預計的快太多了!”
按照他原本的估算,即使用最樂觀的模型,艾涅菈想要在無意間觸發其充能條件,並積累到可被檢測到的程度“哪怕隻是1%”,也需要以“月”甚至“年”為單位的時間。
“為什麼突然開始充能了?發生了什麼?”
[原因無法確定。數據不足。]眼鏡給出了冰冷的回應。
“嘖……”
白流雪心中疑惑叢生,不僅如此,另一個更根本的疑問也隨之浮現。
現在,他們身處“佩爾索納之門”的內部。
這是一個理論上與埃特魯主世界完全隔絕的、獨立的異常空間泡。
即便是功能強大的棕耳鴨眼鏡,其信息獲取也主要依賴於對當前空間的掃描、分析,以及其自身數據庫中儲存的、來自“前世”遊戲的部分資料。
它應該無法與門外的世界進行實時通訊,更不可能接收到關於門外某件物品狀態的具體更新。
“眼鏡,你能進行跨維度實時通訊了?”他嘗試詢問。
[否定。當前環境下,無法與‘佩爾索納之門’外部建立穩定信息鏈接。]
“那你怎麼會知道‘喚魂之契’殘片正在充能?而且精確到了百分比?”
短暫的延遲後,眼鏡的回複彈出,帶著一種讓白流雪瞬間怔住的含義:[根據對當前‘佩爾索納之門’內部空間的部分法則解析及微量異常信息流捕捉,已確認:目標物品‘喚魂之契“殘片”’此刻正存在於本空間內部,或其存在狀態正與本空間產生深層交互。充能現象與此關聯。]
“什麼?!”
白流雪幾乎要低呼出聲,強行壓下了喉頭的震動,瞳孔微微收縮。
“在這裡?!我交給艾涅菈的那半塊符咒……此刻正在這座‘佩爾索納之門’裡麵?而且還被充能了?!”
這完全不符合邏輯!
艾涅菈應該在風帝國某處,執行著黑魔人那些見不得光的任務,怎麼可能和他進入同一座“門”?
更重要的是,這座“門”是斯特拉學院的實戰任務目標,是“隨機”出現的,艾涅菈如何能精準進入?除非……
“除非……這座“門”的出現,本就不是“隨機”!”
聯想到眼鏡提示中“存在於本空間內部,或其存在狀態正與本空間產生深層交互”這句有些拗口的描述,一個令人不安的猜想,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纏上了白流雪的心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抬起頭,迷彩色的眼眸再次掃過這片寂靜、空曠、處處透著不協調的“風帝國街道”。
鉛灰色的天空仿佛一塊沉重的幕布,籠罩著一切。遠處,潘迪延正在向學生們講解某種空間褶皺的識彆方法;洪飛燕獨自站在一座石橋邊,望著橋下凝固不動、顏色暗沉的“河水”;其他學生三三兩兩,或緊張或專注地進行著探查。
一切看似按部就班,是一次尋常的實戰訓練。
但棕耳鴨眼鏡那突如其來的提示,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白流雪心中蕩開了層層疑慮的漣漪。
他隱隱感覺到,在這片被“佩爾索納”規則扭曲的空間之下,在無人知曉的維度,某些超出他當前掌控、甚至可能超出他“前世”認知的“事情”,正在悄然發生、交織。
而他,尚未看清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