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風家本家所在的……‘雪琉宮’。”
風寒朗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平靜無波,但若仔細分辨,便能聽出那平靜之下,一絲極其複雜的、混合著歸屬、疏離、乃至淡淡厭倦的漣漪。
他並未多言,隻是向前踏出一步,抬起右手,對著宮門方向,做了一個簡單而獨特的手勢。
食指與中指並攏,在空中虛劃了一個類似旋風軌跡的符號,仿佛觸動了某個無形的機關。
宮門前,原本如同雕塑般肅立的兩列、共十六名身著繡有精致風紋與雲雷紋的深青色法袍、頭戴高冠的魔法師,齊刷刷地、以一種近乎機械的精準度,將手中長達丈餘、頂端鑲嵌著各色魔力寶石的儀仗法杖收起,垂直於身前。
然後,他們如同被分開的潮水,無聲地向左右兩側退開,讓出了通往宮門的筆直通道。
緊接著,那兩扇沉重無比的赤銅大門,內部傳來了機關咬合、齒輪轉動的低沉轟鳴。
伴隨著悠長而莊嚴的“嘎……吱……”聲,大門緩緩向內側打開,露出門後一條筆直寬闊、以漢白玉鋪就的“神道”,以及神道儘頭、在層層殿宇飛簷掩映下若隱若現的、更加巍峨的主殿輪廓。
門開的景象,本身就如同一幅徐徐展開的古老畫卷,帶著沉重的時間感與無聲的邀請。
“進去吧。”
風寒朗率先邁步,踏上了神道。
普蕾茵像隻被新奇景象完全吸引的小動物,緊緊跟在風寒朗身後,但腦袋卻忍不住像撥浪鼓一樣左右轉動,貪婪地想要將所見的一切細節
神道旁形態古拙的石燈、欄杆上雕刻的蟠螭紋、遠處殿宇飛簷下懸掛的青銅風鈴,都印入腦海。
直到海原良從後麵伸出手,帶著點無奈又好笑的神情,輕輕按了下她的頭頂。
“適可而止,再看下去,頸椎真要提出抗議了。”他溫聲提醒,紫羅蘭色的眼眸裡含著淺淡的笑意。
“啊?哦哦,對……”
普蕾茵這才意識到自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般的舉止有多“失禮”,臉微微紅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努力讓自己的目光顯得“矜持”而“有方向性”一些。
神道漫長,本以為需要步行很久,但僅僅走了百餘步,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型廣場。
廣場中央,一座精致的白玉石亭下,一輛更為華貴典雅、由兩匹通體雪白毫無雜毛、神駿異常、額心生長著小小水晶般凸起的“靈騶”拉著的四輪宮廷馬車,已靜候在此。
馬車通體以深色的“紫檀木”打造,鑲嵌著銀色的風紋與雲紋,車窗掛著半透明的鮫綃,低調中透著極致奢華。
風寒朗徑直走向馬車,腳步卻在距離馬車尚有數步之遙時,毫無預兆地、突兀地停了下來。
跟在他身後的普蕾茵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瞬間繃直的背脊線條,和那隻垂在身側、幾不可察地微微蜷縮、指尖發白的手。
“嗯?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普蕾茵從他身後好奇地探出頭,順著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隻見馬車旁不遠處,一株枝乾遒勁的古鬆下,一位身著銀白色雲紋錦緞宮裝長裙、發髻高挽成優雅的飛天髻、插著一支碧玉鳳頭簪的貴婦人,正靜靜地站在那裡。
她身姿挺拔,儀態端莊,麵容保養得極好,看起來不過三十許人,眉眼與風寒朗有六七分相似,尤其那雙沉靜如古井深潭的眼眸,幾乎如出一轍。
隻是,她的眼神更冷,更淡,仿佛終年籠罩著一層永不消散的薄冰,將所有情緒都凍結在深處,隻剩下禮儀性的、恰到好處的平靜。
陽光透過鬆針的縫隙,在她華美的衣裙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未能給她的麵容增添絲毫暖意。
婦人目光先是落在風寒朗身上,那目光平靜無波,如同打量一件熟悉的器物。
然後,她的視線掃過風寒朗身後的普蕾茵、海原良和馬流星,臉上浮現出一個標準的、無可挑剔的、卻如同麵具般缺乏溫度的淺笑。
“你回來了,寒朗。”
她的聲音平穩,聽不出喜怒,用的是風帝國貴族間慣用的、略顯疏離的敬語。
“母親。”
風寒朗微微垂首,行了一個標準的家禮,聲音同樣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是竭力壓抑的某種暗流。
“還帶了朋友來。”
婦人的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是歡迎還是介意,“這個時候回來,倒是正好。”
“您這是什麼意思?”
風寒朗抬起了頭,目光直視著母親,那雙與母親極為相似的眼眸深處,有什麼東西在隱隱閃動。
普蕾茵此刻也猛然從記憶深處翻出了關於風寒朗家庭的一些背景碎片。
在原著零星的側麵描寫和玩家考據中,風寒朗的母親似乎並非風家當代家主明媒正娶的正室,出身也並非風帝國最頂尖的那幾家。
她育有兩子一女,其中她傾注了全部心血、寄予厚望、並多年來一直努力為其鋪路的長子,在不久前的家族內部權力鬥爭中,因為某些複雜的原因“與外戚勢力、派係站隊或自身失誤有關”徹底失利,目前正處於被變相軟禁、遠離權力核心的狀態。
也就是說,這位母親失去了最有力、也是她唯一真正倚重的政治籌碼與未來指望,在家族中的地位正變得尷尬、微妙且脆弱。
婦人仿佛沒有看到兒子眼中驟然升起的警惕與那一絲幾乎壓抑不住的怒意,她上前兩步,伸出保養得宜、塗著淡粉色蔻丹的雙手,輕輕握住了風寒朗有些冰涼僵硬的手。
她的動作看起來充滿母親的溫情,但指尖的力度和那平靜無波的眼神,卻隻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基於利害計算的“要求”。
“剛剛得到執事房急報,”婦人聲音溫和,卻字字清晰,不容回避,“下榻在城西‘鐵侯宮’的貴客……星雲商會會長之女,澤麗莎小姐,似乎有些私人事務,希望能得到本地一些‘微不足道’的協助。你的幾位兄長此刻或因公務、或因‘修養’,皆不在城中。其他幾房的子弟……要麼身份不夠,要麼不甚合適。你去一趟吧,代表風家,表達一下我們的關切與善意。不是什麼需要大動乾戈的難事,也費不了你多少時間。”
“讓我去做這種……‘門麵應酬’?去對一個商會會長的女兒,展現風家的‘善意’?”
風寒朗的聲音壓低了,但其中壓抑的怒氣、諷刺與某種深藏的屈辱感,卻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在平靜的表象下洶湧。
他甚至暫時忘記了身後還有朋友在場,那些在家族中積壓的鬱結與對母親這種全然放棄姿態的失望,幾乎要衝口而出。
“注意你的言辭,寒朗。”
婦人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聲音依舊平穩,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星雲商會掌控著南部平原近四成的物流、礦產與魔法材料貿易,其影響力足以撼動風帝國乃至整個南部大陸的經濟格局。澤麗莎小姐雖年輕,卻是星雲會長唯一的繼承人,其話語權不容小覷。在無人能夠、或無人‘願意’在此時向她伸出援手之際,如果你能妥善處理此事,留下良好印象,無論對你個人未來在家族內外的‘可用性’,還是對‘風家’整體而言,都可能是一份意想不到的、不容忽視的助力。這很‘必要’,也很‘正確’。”
“必要……正確……”
風寒朗咀嚼著這兩個從母親口中說出的、冰冷而功利的詞彙,忽然感到一陣從心底泛起的、深深的疲憊與荒謬。
他看著母親那雙平靜無波、似乎早已將個人情感、尊嚴乃至母子之間應有的溫情都完全摒棄、隻剩下精於算計的眼睛,忽然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或許從長兄失勢、她所押注的政治投資血本無歸的那一刻起,她所考慮的,就隻有最現實的“生存”與“利益交換”了。
而他,不過是她手中另一件或許還能派上些用場的、名為“兒子”的工具。
深深的無力感席卷了他。
反抗?在家族大義與“正確”的利益考量麵前,他個人的不情願與自尊,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我明白了。”
風寒朗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乾澀而空洞,他緩緩抽回被母親握住的手,那雙手此刻冰涼得如同玉石,“我會去的。”
直到這時,他才猛地從與母親那種令人窒息的交鋒中驚醒,驟然想起,普蕾茵、海原良和馬流星,正全程目睹了這場並不愉快、甚至有些難堪的簡短對話。
他迅速轉過身,麵向三位同伴,幅度標準地躬身,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歉意與疲憊:“非常抱歉。本意是邀請諸位前來,稍作休憩,領略一下雪琉宮的風貌,但臨時有些……急事需要處理。恐怕要失陪片刻。”
“啊?沒事沒事!”
普蕾茵連忙擺手,臉上露出真誠的、毫無芥蒂的笑容,試圖驅散有些凝滯的氣氛,“你先忙你的正事!我們自己隨便逛逛也挺好!這宮裡這麼大,肯定有很多有趣的地方!”
“等等,”海原良忽然上前一步,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思量,他姿態依舊優雅,但語氣帶著一種朋友間支持的自然,“風寒朗,我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嗯?”
風寒朗一怔,顯然沒料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拜會星雲商會繼承人是半官方性質的會麵,帶這麼多“外人”,尤其身份各異的斯特拉同學,顯然不合常規禮儀。
“我以‘滿月之塔繼承人’的私人身份隨行,或許能為你增添一些分量。”
海原良語氣從容,指尖狀似無意地撫過袖口一個不起眼的、以秘銀絲繡成的徽記,那是一彎新月環繞著一座高塔的圖案,在光線下流轉著淡淡的紫芒,“澤麗莎小姐早年曾得到過我師傅……當代滿月塔主的一些幫助,兩家素有往來。
若強調我們是你的‘同伴’、‘友人’,與你同行,或許能讓這次會麵顯得更……自然,減少刻意的功利色彩,對你鞏固在家族眼中的‘價值’,應該也會有所裨益。”
他再次微微一笑,重複了那個對風寒朗而言有些陌生的詞語,“畢竟,我們是‘朋友’。”
他說得不無道理。
風寒朗自身缺乏足夠分量的、能讓澤麗莎高看一眼的“籌碼”,但若能顯示與“滿月塔”繼承人關係密切,無疑能極大地提升他在對方眼中的分量和此次出麵的“合理性”。
星雲商會與滿月塔之間,確實存在著一些曆史悠久、不為外人所知的密切合作與私人交情,這在高層並非秘密。
馬流星眼中也閃過感興趣的光芒,立刻點頭附和,暗紫色的眼眸裡躍動著純粹的好奇:“星雲商會的澤麗莎……那位傳說中的‘赤發金瞳的財富女王’?我對她很好奇,很想親眼見見。”
他的理由直接而單純,卻同樣讓人難以拒絕。
“啊!那我也要去!”
普蕾茵立刻舉手,臉上寫滿了“有這種熱鬨怎麼可能錯過”的表情,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聽起來比看周圍宏偉的宮殿有意思多了!”
“咳,聽起來比在這裡乾等有意思點。”
連一直表現得興致缺缺、抱著胳膊靠在遠處廊柱下的獨哲狂也悶聲嘟囔了一句,算是表明態度。
風寒朗看著眼前這幾位身份特殊、性情各異,卻在此刻都明確表示願意與他同行的“同伴”,心中那潭因母親態度而變得冰冷沉鬱的死水,似乎被投入了幾顆小小的石子,漾開了幾圈溫暖的漣漪。
他有些猶豫,正式的官方拜會,帶上這麼多“外人”顯然不合禮儀。
但若隻是澤麗莎私人提出的、非正式的“協助請求”,帶著幾位身份特殊、且明顯是“友人”而非下屬或隨從的斯特拉天才前往,或許反而能打破常規,顯得更真誠,更能淡化風家此番動作中那令人不快的、急功近利的色彩。
“帶上你的朋友們一起去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風寒朗的母親在聽到“滿月塔繼承人”幾個字時,眼中迅速掠過一絲精光,她再次開口,語氣比之前“溫和”了許多,甚至帶上了一點幾乎難以察覺的、對“可能利益”的考量,“澤麗莎小姐此番是私下邀請,並非正式外交會晤,不必過於拘泥古板禮數。你們年輕人之間,年紀相仿,又同在頂尖學府,想必更容易找到共同話題,溝通起來也更順暢。”
既然母親都默許甚至樂見其成,風寒朗也沒有了拒絕的理由。
他看著同伴們,海原良沉穩支持的目光,馬流星單純的好奇,普蕾茵毫不掩飾的期待,獨哲狂無聊中帶著點看熱鬨的意味,深深吸了口氣,那股因母親而起的鬱結,似乎被衝淡了些許。
“……好吧。”
他點了點頭,重新看向他們,深紫色的眼眸中多了些複雜的、但真切存在的暖意,“那……一起走吧。”
與此同時,太玉山城西,鐵侯宮,頂層觀雲台。
這座宮殿並非風帝國皇室產業,也不屬於“風之七柱”任何一家,而是星雲商會在數十年前於太玉山置下的龐大產業之一。
其規模毫不遜色於城中任何一位親王的府邸,建築風格卻獨樹一幟,巧妙融合了精靈族的優雅自然與人類建築的實用恢弘,更以強大的魔法防護與無數價值連城的藝術珍品聞名。
鐵侯宮不輕易接待外客,一旦開啟,便意味著有足以影響南部大陸局勢的人物或事件在此發生。
此刻,在宮殿最高的“觀雲台”上,澤麗莎·星雲正獨自憑欄而立。
這裡視野極佳,可以俯瞰大半個太玉山城,遠處如黛的青山與天際舒卷的流雲也儘收眼底。
午後的陽光已偏西,為萬物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她今日並未束起那標誌性的、如火如焰的長發,而是任由其柔順地披散在肩頭與背後,如同流淌的熔金瀑布,在夕陽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美麗光澤。
身上是一件樣式簡約、剪裁極佳的暗綠色絲絨長裙,裙擺綴有同色的暗紋,隨著她的動作泛出流水般的光澤,完美勾勒出她纖細卻並不柔弱的腰身與優美的身體曲線。
除了耳垂上一對小巧的、鑲嵌著似乎有星雲在其中緩緩旋轉的奇異寶石的耳釘,她身上再無多餘飾物。
然而,這副足以讓任何畫家驚歎的絕美畫麵,卻被她臉上籠罩的那層顯而易見、毫不掩飾的煩悶與焦躁所破壞。
她赤紅如楓葉的眉微微蹙著,那雙仿佛熔鑄了最純粹液態黃金的眼眸,此刻正靜靜地望著窗外太玉山連綿起伏的青色屋瓦、嫋嫋炊煙與遠處如血的殘陽,絕美的容顏上沒有絲毫欣賞景色的愉悅,隻有深沉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不耐。
“真是……麻煩透了。”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揉了揉太陽穴,仿佛這樣就能驅散心頭那股揮之不去的鬱氣。
事情的發展完全偏離了她最開始的、簡單純粹的預期。
她的目的原本清晰明了,甚至帶著點少女心思般的微小雀躍:白流雪因為斯特拉學院的常規實戰任務,臨時來到了風帝國的太玉山。
她隻是想在“不經意間”,“偶然”地與他見上一麵。
或許是在某條街上“巧遇”,或許是通過某種不會引起他懷疑的方式傳遞一個簡短的問候,就像微風拂過湖麵,留下一點點隻有自己知道的漣漪,然後悄然散去,不留痕跡,也不給他帶來任何困擾或額外的思慮。
然而,一個微不足道的、低級到可笑的失誤。
她臨時起意使用的、那輛印有星雲商會最高等級“本家星雲紋”的自動魔法馬車,車夫在出發前竟然忘了取下車門上那顯眼無比的徽記!
導致她的行蹤從踏入風帝國邊境的那一刻起,就近乎赤裸地暴露在了那些嗅覺比獵犬更靈敏的風帝國貴族眼中。
尤其是所謂的“風之七柱”家族,那些盤踞在風帝國權力頂端的古老門閥,立刻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聞風而動。
從她的車隊駛入太玉山城門開始,各種措辭恭敬、來曆顯赫的拜帖、裝著奇珍異寶的禮盒、乃至家族中有些分量的子弟“恰巧路過”、“順道拜訪”的請求,便如同雪片般飛向鐵侯宮的門房,絡繹不絕。
此刻,鐵侯宮內外看似被高階靜默結界籠罩,一片靜謐祥和,實則暗流洶湧。
澤麗莎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隱藏在宮牆外陰影中、遠處樓閣窗戶後、甚至天空雲層之上,充滿了探究、敬畏、諂媚、算計、嫉妒與好奇的無數視線和情緒波動。
這種被當成珍稀動物圍觀、被無數心思算計的感覺,讓她極度不悅,甚至隱隱作嘔。
“我並不想要這種“待遇”。”
她向來對所謂的“王侯之禮”、“眾星捧月”敬謝不敏,甚至深惡痛絕。
她繼承並掌控著富可敵國的財富與資源,足以讓她在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上隨心所欲,但她對虛名、權勢與他人的逢迎阿諛,從未有過絲毫渴求。
恰恰相反,每當看到那些自詡血脈高貴、傳承悠久的所謂貴族,因為金錢與資源的魔力,而向她低下那驕傲的頭顱,露出近乎卑微的、討好的笑容時,她心中升起的從來不是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而是一種混合著冰冷鄙夷與深沉厭倦的、強烈的“不愉快”。
那讓她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童年記憶,想起那些圍繞在父親身邊、臉上掛著類似笑容的、貪婪的嘴臉。
“得快點離開這裡。”
這個念頭在她心中愈發強烈,如同鼓點般敲擊著她的耐心。
她不知道白流雪執行的那個“佩爾索納之門”任務具體需要耗時多久,內部時間流速與外界差異如何,他何時才能從那詭異莫測的異空間中安然脫身。
每在這鐵侯宮多耽擱一秒,與那少年“偶然”相遇的機會就流失一分,而她要應付這些無聊貴族的時間就多出一分。
風帝國的貴族們顯然完全誤會了她此行的“重大目的”。
他們依據商會馬車上的徽記和她本人的突然到來,腦補出了一場涉及南部平原貿易格局、資源分配甚至政治站隊的“大戲”。
不僅安排了最高規格的、繁瑣到令人窒息的接待流程,甚至一度有風聲傳出,某些家族提議緊急召集“風之七柱”召開臨時聯席會議,商討如何“竭儘所能滿足星雲商會的一切需求,建立更牢固的友誼”。
幸好澤麗莎反應迅速,以極其強硬而不失禮貌的態度,通過商會駐風帝國的總執事直接婉拒,才避免了一場她避之不及的、無聊透頂且毫無意義的大型政治表演。
“他們真的會明白嗎?”
澤麗莎幾乎有些自嘲地想,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譏誚。
“我來到此地那微不足道、甚至有些荒唐可笑的“唯一原因”,僅僅是為了……或許能遠遠看一眼,某個斯特拉學院一年級棕發少年那張或許帶著些許困倦、卻又異常沉靜的臉龐罷了。”
現在,她暫時以“有些私人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需要本地朋友協助”為借口,屏退了大部分煩人的訪客和說客,為自己爭取到了這片刻的、寶貴的清淨。
但新的、更現實的問題立刻擺在了眼前,她還沒想好,到底要“請求”什麼幫助。
總不能真的對風家的人說“我想見一個正在執行學院秘密任務的學生,你們幫我安排一下,彆讓他知道”吧?
那不僅荒唐,更可能給白流雪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關注,完全違背她的本意。
“隻是毫無意義的消磨時間罷了。”
她很清楚,無論她最終隨口提出一個什麼請求,以“風之七柱”此刻急於討好她的心態,都必然會“鄭重考慮”、“儘力滿足”,然後皆大歡喜,完成一次“成功的交際”。
但那並非她所願。
她真正想尋找、想見到的人,這廣闊世界上或許隻有兩個:行蹤成謎、仿佛融入時間之河的銀時十一月,以及此刻正在那扇“門”內、同樣與時間有著奇妙羈絆的白流雪。
至於“風之七柱”?他們對這兩人的下落,恐怕一無所知,也根本幫不上任何真正的忙。
“那麼,無論我提出什麼,他們都無法真正滿足。屆時,他們也隻能遺憾地表示“力有未逮”,然後客套地恭送離開。而我,則白白浪費了這些本可以用來……等待的時間。”
“時間就是金錢”。”
這句鐫刻在星雲商會初代會長書房、也被她奉為圭臬的古老格言,此刻在她心中冰冷地回響。
想到白流雪可能已經完成任務、悄然離開,而她卻還被困在這華麗的金絲籠中,與一群心思各異的貴族虛與委蛇,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與無力感便悄然滋生,如同小小的、卻灼熱無比的火焰,細細地炙烤著她的理智與耐心。
但焦慮並不能讓太玉山上空的流雲加速,也不能讓佩爾索納之門提前開啟。
她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同過去無數次麵對錯綜複雜的商業並購、爾虞我詐的談判對手時那樣,將一切紛亂的情緒壓入心底,用絕對的理智與耐心掌控全局。
她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遠處,風帝國特有的、仿佛被無形之手緩緩撥動的潔白流雲,正以一種近乎永恒的、慵懶而漠然的姿態,在天際緩緩舒卷、變幻,對腳下宮殿內的暗流、權謀,以及一位少女會長心中那不足為外人道的、微小的急切與期盼,漠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