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搖頭,目光冷靜得像深潭寒水。
“不可,東廠在此地根基不深,一旦動作過大,極易暴露,反而打草驚蛇。”
“況且,我們此行奉旨,是暗查,首要在於證據,而非抓捕。”
“沒有鐵證,動不了這些與官府,甚至軍方有勾連的地頭蛇。”
他頓了頓,手指在桌麵上虛劃了兩條線。
“眼下,需雙管齊下,從兩方麵入手,穩紮穩打。”
朱標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看著葉凡。
“其一,”
葉凡指向那些代表官府警戒人員的虛空位置,“查清這些在夜間為私船放行,警戒的官府中人,究竟是何來路。”
“是市舶司內部某些人的私行?還是受更高層級的官員指使?他們的上線是誰?命令從何而來?”
“這條線,或許能牽扯出寧波港,乃至更高層的保護傘。”
“查此事,需格外隱秘,可設法從這些人的親屬,常去的場所,錢財往來入手,尋找破綻。”
“此事,我親自來布劃。”
“其二,”
他的手指移向代表林家丙字庫區,廣利行秘密貨棧的位置。
“盯死這幾處要害庫房。”
“無論他們裡麵藏的是什麼,走私的鹽鐵、茶引,還是違禁的軍器物資,總要存放,總要轉運。”
“派人日夜潛伏監視,記錄所有進出人員、車輛、船隻的細節,尤其是異常的時間,異常的人員,異常規格的貨物。”
“一旦他們察覺風聲想要轉移,這些記錄便是追索的線索,甚至可能抓個現行。”
“此事,需安排最精乾,最耐心,最擅長隱匿潛伏的人去做。”
朱標一邊聽,一邊在心中飛快地記下,同時思索著可行性。
葉凡的安排縝密而務實,避開了正麵衝突,直指要害的上下遊,這讓他焦慮的心情稍定。
他正要開口補充一些細節,或詢問具體人選,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卻獨特的“撲棱棱”聲響,打斷了他們的思緒。
兩人同時轉頭望向那扇支摘窗。
隻見一隻灰色的信鴿,正收起翅膀,熟練地落在窗台邊緣,細小的腳爪上綁著一截細細的竹管。
鴿羽有些淩亂,沾著長途飛行的風塵。
朱標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凝重,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到窗前,動作輕柔卻迅捷地捉住信鴿,解下竹管。
信鴿溫順地任由他動作,咕咕低叫兩聲,似乎疲憊已極。
葉凡坐在原地未動,隻是目光追隨著朱標。
他看到太子背對著自己,肩膀的線條似乎僵硬了一瞬,然後才緩緩轉身。
窗外的光線勾勒出朱標年輕卻已顯棱角的側臉,眉宇間那抹驟然凝聚的陰雲和擔憂,清晰可見。
朱標沒有立刻打開竹管,而是先走到門邊,側耳傾聽片刻,確認門外廊上無人,又檢查了窗戶是否關嚴,這才回到桌邊。
他的手指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費力地擰開竹管封口的火漆,抽出裡麵卷得極緊的紙條。
展開紙條,上麵是字跡細如蚊足的東廠密報。
朱標的目光快速掃過。
越看,臉色越是蒼白!
捏著紙條的指尖十分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他的呼吸也變得粗重了些,胸膛起伏著,仿佛紙條上的字句帶著千鈞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
葉凡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良久,朱標才仿佛用儘了力氣,緩緩抬起頭,看向葉凡。
他的眼神複雜極了。
有震驚,有憤怒,有難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切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憂慮,甚至是一絲惶恐!
“老師……”
朱標的聲音乾澀沙啞,他將手中的紙條遞向葉凡,“北平……我們的人傳來密報。”
葉凡伸手接過,目光沉靜地落在那些字上。
內容並不長,卻字字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