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霧正用手指小心地梳理孩子細軟的胎發,聞言,動作頓了頓,抬起眼。
他沒立刻回答,而是抱著孩子,走到窗邊。窗外是覆著薄雪的寂靜山巒,枯枝在風中微微搖晃。
他看了片刻,又低頭看了看懷裡全然依賴著他、卻對眼前山色一無所知的孩子。
那張總是帶著憊懶或豁達笑容的臉上,露出一種罕見的、沉靜的思索神情。
“名字啊……”他慢慢開口,聲音不高,在安靜的室內卻很清晰,“這孩子看不見山,看不見水,看不見日月星辰。”
他頓了頓,手指輕輕拂過孩子的耳廓。“但她能聽見。聽見風過鬆濤,雪落屋簷,山溪解凍,春鳥啼鳴……也能聽見真心假意,暖語冷言。”
他轉過身,目光澄澈,看向白未晞和緋瑤,嘴角又勾起那抹慣常的、略帶灑脫的笑。
“既然目不能視,那便以耳代目,以心為鏡。叫‘聞澈’如何?聞聲而辨,直達清澈本源。願她心竅通透,不因目盲而生障蔽,不因世濁而失清明。”
“聞澈……”小狐狸緋瑤將這兩個字在嘴裡咀嚼了一遍,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閃過一絲意外。
她沒想到竟說出這麼一番頗有意味的話來。
她歪了歪頭,語氣依舊帶著點習慣性的挑釁,但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認可:
“行啊老牛鼻子,沒看出來,肚子裡還真有點墨水?‘聞澈’……聽著倒比那些花啊草啊的強點。”
白未晞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此時目光落在乘霧懷裡的孩子身上,又移到乘霧那雙此刻顯得格外通透平和的眼眸上。
“很好的名字。”她看著孩子出聲道:“聞澈。”
仿佛是回應這聲呼喚,或是恰好被室內溫暖的氣息安撫,乘霧懷裡的孩子,小腦袋微微動了一下,空茫的眼睛朝著白未晞聲音的方向“望”了望,然後,極其輕微地,咂了一下小嘴。
乘霧笑了,笑容裡滿是坦然的暖意,他用長著老繭的手指,極輕地碰了碰孩子的小臉:“你也覺得不錯,是吧?小澈兒。以後,這兒就是你家了。”
“聞澈……”緋瑤又低聲念叨了一次,嘟囔道:“名字是有了,以後可有的忙活了……”
臘月廿九
乘霧翻出那刀粗糙的紅紙,研了墨,筆卻懸在半空。
他看了看在藤筐窩裡安然熟睡的小聞澈,又瞥了眼趴在窗台曬太陽的緋瑤,以及正在庭中安靜歸置柴火的白未晞,花白的眉毛動了動,筆尖落下。
左聯:山深不聞歲序改
右聯:觀小自有暖煙生
橫批:且守天真
他自己端詳片刻,覺得還算滿意,紅紙映著未化的殘雪與黛瓦,頓時添了好些生氣。
“字還行,意思嘛……湊合。”緋瑤點評道。
去歲,清晨,乘霧帶著小聞澈(將她裹得嚴嚴實實背在身後)去後山泉眼處取了“新水”,這是閩地山中的舊俗,寓意接引新歲福氣,洗滌晦氣。
泉水冰冽,他用壇子裝了一些,回來煮沸,給每個人都倒了一小碗,“都沾沾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