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實證明,我錯了。”伊麗莎白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當激情褪去,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是無法逾越的鴻溝。他無法忍受王室的繁文縟節,更無法忍受旁人稱他為‘親王殿下’時,那輕蔑的眼神。而我,也無法理解他那所謂的‘文人風骨’和脆弱的自尊。”
“最終,他背叛了我。用一種我至今都無法原諒的方式。”
她沒有說是什麼方式,但那雙黯淡下去的眼眸,已經說明了一切。
“所以,我不相信愛情了?”沐瑤放下茶杯,淡淡地問道。
“不。”伊麗莎白搖了搖頭,她的目光,重新變得清澈而堅定,“我依舊相信它的存在,就像我相信天空之上,還有更廣闊的宇宙一樣。隻是,它很稀有,而且,它沒有降臨在我的身上。”
“至於婚姻,”她頓了頓,補充道,“我曾經以為,愛情是婚姻的基石。但我的經曆告訴我,門當戶對,或許才是。”
“那你還渴望嗎?愛情,或者婚姻?”沐瑤追問道。
“渴望。”伊麗莎白坦然承認,“但,它已非我生命中的必需之物。與探索未知的科學真理相比,它顯得……太無足輕重了。”
她以為,自己的這番剖白,會換來對方的些許認同,或是身為女性的共鳴。
然而,沐瑤隻是笑了笑,那笑容裡,沒有半分溫度。
“情愛,是世間最鋒利的刀,也是最無用的鞘。”
她用一種近乎冷酷的口吻,為這場關於情感的討論,畫上了一個句號。
緊接著,她話鋒一轉,那雙黑色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伊麗莎白的靈魂。
“伊麗莎白,你的天賦,不止於此。”
伊麗莎白心中一凜,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
隻聽沐瑤繼續說道,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驚雷,在空曠的書房內炸響。
“你有沒有想過,治理一個國家?”
“或者……”
“統領一支軍隊?”
轟!
伊麗莎白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沐瑤,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治國?統軍?
她是在試探我嗎?她懷疑我藏有野心?她認為我今天的成功,會滋生出不該有的欲望?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她想起了那些被送去礦場勞作至死的舊貴族,想起了那個被冊封又隨時可能被剝奪一切的“卡斯海伯爵”。
在這個女人的天平上,賞與罰,生與死,不過是一念之間。
“噗通”一聲。
伊麗莎白雙膝一軟,竟是直直地跪了下去,光潔的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總統閣下明鑒!”她的聲音,因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對共和國忠心耿耿,對您……更是隻有無儘的感激與敬畏!”
“我畢生所求,唯有科學與真理!對於權力,絕無半分覬覦之心!”
“請總統閣下,明鑒!”
她將頭死死地貼在地麵,不敢抬起分毫,等待著那決定自己,乃至整個家族命運的,最終審判。
書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壁爐裡的火焰,仍在不知疲倦地,跳動著。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每一息,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跪在地上的伊麗莎白,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的後背。
她不敢抬頭,隻能從眼角的餘光,瞥見那雙黑色的、一塵不染的軍靴。
那雙軍靴的主人,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裡,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就在伊麗莎白感覺自己快要被這死寂壓垮時,一聲輕微的,金屬與木頭摩擦的聲音響起。
沐瑤,站起來了。
伊麗莎白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腳步聲,不疾不徐,向她走來,最後,停在了她的麵前。
一隻手,伸到了她的麵前。不是那隻冰冷的機械義肢,而是那隻完好的,溫暖的,屬於人類的右手。
“起來。”
沐瑤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喜怒。
伊麗莎白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顫抖著,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沐瑤稍一用力,便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我若要殺你,何需試探。”
一句淡淡的話,卻如同一道暖流,瞬間驅散了伊麗莎白心中所有的寒意與恐懼。
是啊,她是誰?她是沐瑤。是那個以百萬生靈為棋子,談笑間覆滅一個大陸文明的女皇。她若想讓一個人死,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地羅織罪名?
伊麗莎白穩住心神,看著眼前的沐瑤,眼中依舊帶著劫後餘生的驚悸和深深的不解。
“那您……”
“坐。”沐瑤指了指書桌對麵的椅子,自己則重新坐回了那張象征著至高權力的寶座之上。
等到伊麗莎白坐下,沐瑤才緩緩開口。
“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她問道。
“是為了……解放我們,帶領我們走向一個嶄新的,光明的世界。”伊麗莎白下意識地,說出了如今在特區內,流傳最廣的官方答案。
沐瑤聞言,竟是輕笑出聲,那笑聲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
“解放?”
“伊麗莎白,你是個聰明人,就不要再說這些騙小孩子的蠢話了。”
她的笑容,驟然收斂,那雙黑色的眼眸,變得銳利如刀。
“我來這裡,隻為一件事——掠奪。”
“我需要這片大陸的黑金,去驅動我的戰爭機器。我需要你們的礦產,去打造我的艦隊。我需要你們的土地,去種植我的糧食。我需要你們的人口,去填充我的工廠。”
“我不是解放者,我是征服者,是你們眼中不折不扣的,魔王。”
沐瑤的話,如同一柄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伊麗莎白的心上。她雖然隱約猜到,但當沐瑤如此赤裸裸地將這血腥的真相說出來時,她還是感到了巨大的震撼。
“可是,即便如此,”沐瑤話鋒一轉,“依舊有無數的人,在反抗我。那些殘存的王室,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等待著他們那可笑的‘聖女’歸來。那些被我剝奪了土地的舊貴族,無時無刻不在煽動著叛亂。”
“為什麼?”沐瑤看著她,問道。
“因為……因為您是異族,是……侵略者。”伊麗莎白艱難地說道。
“沒錯。”沐瑤點了點頭,“因為我不是你們中的一員。我的膚色,我的語言,我所做的一切,在他們看來,都是異類的,需要被驅逐的。這種根植於血脈和文明的隔閡,不是分給他們幾塊土地,給他們一份溫飽的工作,就能消除的。”
“所以,我的統治,效率很低。我需要時刻提防叛亂,需要耗費大量的兵力去鎮壓。這不符合我的利益。”
伊麗莎白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沐瑤。
“所以,您需要一個人,一個這片大陸的本地人,來代替您,統治這片土地。”
“而這個人……”
“就是你。”沐瑤替她說出了最後的答案。
整個書房,再次陷入了寂靜。
伊麗莎白呆呆地看著沐瑤,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
讓她,一個亡國的囚徒,去統治這片被沐瑤親手征服的大陸?這……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為什麼……是我?”她喃喃地問道。
“因為你足夠聰明,能聽懂我的話。因為你擁有野心,卻也能看清現實。更因為,”沐瑤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你出身王室,卻又被王室所拋棄。你最懂他們,也最恨他們。由你來建立一個新的王朝,將舊的一切徹底埋葬,再合適不過。”
“我要你,做這片大陸的女王。”
沐瑤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下方那座已經初具規模的工業城市。
“為我,也為你自己,戴上這頂荊棘王冠。你來替我安撫民眾,整合資源,建立一個統一的,親近炎黃的歐羅巴聯合王國。”
“而我,”她回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伊麗莎白,“隻要我需要的黑金、礦石,以及一個可以傾銷我們過剩產品的,龐大的市場。”
“這是一場交易,伊麗莎白。你得到一個國家,我得到我想要的利益。我們,各取所需。”
她頓了頓,補充道:“當然,戰爭是這一切的開始。若非我的軍隊兵臨城下,你今日,又豈會安穩地坐在這裡,聽我一言?”
伊麗莎白徹底被震撼了。
她看著眼前的沐瑤,看著她那並不高大,卻仿佛能將整個世界都踩在腳下的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敬畏、恐懼與狂熱的情緒,席卷了她的全身。
這個女人,她不僅僅是在征服一片土地。
她是在用整個大陸的命運,作為她的棋盤,用一種超乎想象的,冷酷而精準的邏輯,構建著一個她想要的,全新的世界秩序!
與她那宏大到令人戰栗的野心相比,所謂的國仇家恨,都顯得那麼渺小,那麼可笑。
“我……”伊麗莎白站起身,她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我願意,為您效勞,我的……女王。”
在這一刻,她心甘情願地,低下了自己那顆曾經無比高傲的頭顱。
沐瑤對這個稱呼,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