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北辰!
第四十二軍!
這個消息,像一道驚雷,讓整個壓抑的指揮部,瞬間炸開了鍋。
“什麼?是北辰的部隊?”
“他們不是也被伏擊了嗎?怎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太好了!太好了!我們的援軍到了!”
剛剛還死氣沉沉的將領們,一下子全都站了起來,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的狂喜。
這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在經曆了那場神秘的“天降神兵”之後,所有人都對“援軍”這個詞,有了一種複雜的情緒。
但沐北辰的第四十二軍不一樣!
那是實打實的、從炎黃腹地千裡迢e援而來的、自家的兄弟部隊!
他們的到來,意味著海州,不再是一座孤島!
意味著他們這些殘兵敗將,終於有了依靠!
陳慶之的心臟,也在此刻狂跳起來。
龐萬裡的第十二集團軍被伏擊的消息,是他做出那場瘋狂突圍決定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以為,所有的援軍,都已經被沐瑤算計,堵死在了路上。
可現在,沐北辰卻到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沐瑤的算計,出了紕漏?還是說……這其中,另有隱情?
一個又一個的謎團,讓陳慶之的腦袋都快炸了。
“沐大哥!”陳慶之立刻拉住正要離開的沐淵亭,急切地說道,“北辰來了!你弟弟來了!你不能就這麼走了!”
沐淵亭那原本死灰般的眼神,終於起了一絲波瀾。
北辰?
那個從小就跟他不對付,被他視為紈絝子弟的弟弟?
他……他竟然真的帶兵殺過來了?
他的內心,瞬間被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所填滿。有驚訝,有欣慰,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他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堅持離開。
“快!所有人,跟我去城門迎接!”
陳慶之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他也顧不上身體的虛弱,帶著一群將領,快步走出了地下指揮部。
久違的陽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生疼。
他抬眼望去,隻見海州城西門的方向,塵土飛揚。
一支裝備精良、軍容嚴整的部隊,正排著整齊的隊列,緩緩開進城來。
他們的軍裝,是嶄新的。
他們的臉上,雖然帶著行軍的疲憊,但眼神,卻是明亮而充滿銳氣的。
他們的卡車上,滿載著糧食、藥品和彈藥,甚至還有幾門嶄新的、陳慶之從未見過的大口徑火炮。
和城內這些衣衫襤褸、神情麻木的殘兵敗將相比,簡直就像是來自兩個世界的軍隊。
這才是革命軍真正的精銳主力!
看到這一幕,許多海州守軍的老兵,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們終於,等到了自己的大部隊。
在隊伍的最前方,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年輕將領,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大約二十出頭,麵容俊朗,但眉宇間,卻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剛毅。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將官服,大校軍銜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正是沐瑤和沐淵亭的弟弟,第四十二軍軍長,沐北辰!
三年的軍旅生涯,早已將那個曾經囂張跋扈的京都小霸王,打磨成了一名真正的鐵血戰士。
“敬禮!”
看到陳慶之等人走來,沐北辰立刻翻身下馬,抬手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聲音洪亮。
“炎黃革命軍第四十二軍軍長沐北辰,奉命前來馳援!向總司令報到!”
他身後的數萬將士,也同時立正,動作整齊劃一,氣勢如虹。
“好!好!來得好!”
陳慶之快步上前,用力地拍了拍沐北辰的肩膀,聲音都有些哽咽。
千言萬語,最終隻彙成了一句話。
“辛苦了,北辰。”
“為人民服務!”沐北辰的回答,擲地有聲。
他的目光,越過陳慶?,落在了他身後,那個沉默不語、神情複雜的沐淵亭身上。
“哥。”
沐北辰的嘴唇動了動,隻叫出了一個字。
他們兄弟倆的關係,從小就不好。一個是不學無術的紈絝,一個是名滿京城的狀元,幾乎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此刻久彆重逢,還是在這種慘烈的戰場上,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沐淵亭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弟弟,看著他那張已經褪去所有稚氣、寫滿堅毅的臉,心中五味雜陳。
他張了張嘴,最終也隻是點了點頭,沙啞地應了一聲。
“……嗯。”
簡單的歡迎儀式後,陳慶之立刻將沐北辰帶到了臨時指揮部。
“北辰,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進門,陳慶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們得到的情報,龐萬裡的第十二集團軍遭到了伏擊,後勤線被徹底切斷。我們都以為,你們也……”
“我們的確也遇到了麻煩。”沐北辰的臉色沉了下來,“就在我們距離海州還有兩百公裡的時候,一股番號不明的敵軍,突然出現在了我們的側翼,他們的裝備非常精良,機動性極強,顯然是想複製在龐將軍那邊得手的戰術,切斷我們的補給線。”
“那你們是怎麼……”陳慶?追問道。
“就在我們準備和他們硬碰硬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加密通訊。”沐北辰從懷裡,掏出了一台和沐瑤給陳慶之的,一模一樣的黑色通訊器。
看到這東西,陳慶之和沐淵亭的瞳孔,都是猛地一縮。
“這個通訊器,是三年前,我姐姐……沐瑤,在我離開京都,帶走那些圖紙時,秘密交給我的。”沐北辰的表情,同樣充滿了困惑。
“她說,這是我們姐弟之間的秘密聯絡方式,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動用,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總司令。”
陳慶之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她從三年前,就開始布局了嗎?
她連自己最親近的戰友,都防著?
“通訊是單向的,我無法聯係她,隻能被動接收。”沐北辰繼續說道,“就在我們即將和那股敵軍交戰前,我收到了她發來的第一條,也是唯一一條信息。”
“信息的內容很簡單,隻有一張地圖,和一句話。”
“什麼話?”陳慶之追問道。
沐北辰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複述道:
“‘放棄原定路線,沿地圖上標記的小路,全速前進。不要戀戰,不要停留,海州,需要你。’”
“地圖上標記的,是一條我們之前完全沒有考慮過的、極其隱蔽的山區小路。雖然難走,但卻完美地繞開了那股敵人的堵截。”
“我當時也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畢竟,那時候,我們所有人都認為,她已經背叛了。”
沐北辰的目光,看向陳慶之,眼神裡帶著一絲探尋。
“總司令,我想知道,海州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歐羅巴的艦隊會突然襲擊我們?還有……我姐姐,她到底……”
他不敢再問下去。
因為他看到,在他提到“姐姐”的時候,他那個一向剛毅的大哥沐淵亭,雙拳緊握,指甲深陷,渾身都在發抖,眼中更是充滿了血絲和刻骨的恨意。
而陳慶之的臉上,則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混雜著痛苦、迷茫和自我懷疑的,極其複雜的神情。
沐北辰立刻意識到,這裡麵發生的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和殘酷得多。
指揮部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沐北辰的問題,像一把鑰匙,捅開了陳慶之和沐淵亭心中那道最不願被人觸碰的傷疤。
良久,陳慶之才沙啞著聲音,將海州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對沐北辰講述了一遍。
從歐羅巴艦隊的突然襲擊,到“複仇者”號的沉沒。
從他誤以為這是沐瑤的背叛,到他心中燃起的滔天恨意。
從殘酷的灘頭防禦戰,到李世忠和趙鐵山的壯烈犧牲。
從全民皆兵的巷戰,到他自己被逼入絕境,準備發起**式衝鋒。
最後,到那支黑色艦隊的“神兵天降”,以及……那道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命令。
他講得很平靜,像是在敘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但沐北辰能從他那空洞的眼神,和偶爾顫抖的指尖中,感受到那平靜之下,所掩蓋的,是何等巨大的痛苦和煎熬。
聽完陳慶之的敘述,沐北辰徹底呆住了。
他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設想過海州戰況的慘烈,但他沒想到,會慘烈到這種地步。
他更沒有想到,自己的姐姐沐瑤,在這場戰爭中,扮演了如此一個……匪夷所思的角色。
先是“背叛”,引來敵人,將自己的戰友和愛人,推入死亡的深淵。
然後在最後一刻,又以“救世主”的姿態降臨,毀滅敵人,拯救一切。
這……這是何等扭曲和瘋狂的劇本?
“她……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沐北辰喃喃自語,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了。
“為什麼?”一直沉默的沐淵亭,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冷笑,“還能是為什麼?因為她是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毫無人性的瘋子!”
他猛地站起身,雙目赤紅地瞪著沐北辰。
“你以為她是在救我們嗎?不!她是在玩弄我們!是在欣賞我們像狗一樣垂死掙紮的醜態!”
“她用數十萬軍民的性命,用趙鐵山和無數兄弟的屍骨,就為了上演這麼一出她自導自演的、狗屁不通的英雄戲碼!”
“這樣的姐姐,你還要認嗎?這樣的‘恩情’,你敢要麼?!”
沐淵亭的情緒徹底失控了,他抓著沐北辰的衣領,瘋狂地咆哮著。
“哥!你冷靜點!”沐北辰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想要安撫他。
“我冷靜不了!”沐淵亭一把推開他,指著帳篷外麵,那片滿是瘡痍的土地,“你出去看看!你出去看看那些還沒來得及掩埋的屍體!你出去問問那些失去父親、失去丈夫、失去兒子的幸存者!你問問他們,該不該冷靜!”
“她沐瑤,就算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命,她也永遠是海州城數十萬冤魂的罪人!我沐淵亭,這輩子,跟她不共戴天!”
說完,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痛苦地蹲在地上,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發出了壓抑的嗚咽。
看著痛苦到極致的大哥,沐北辰的心,也像是被刀割一樣。
他理解大哥的憤怒和悲痛。
換做是他,親眼目睹了這一切,恐怕也會和大哥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是……
他的理智告訴他,事情,或許沒有那麼簡單。
他的姐姐,雖然行事向來不擇手段,甚至可以說是冷酷無情。
但她絕對不是一個以玩弄人心、欣賞他人痛苦為樂的變態。
她做的每一件事,背後都有著極其深遠和明確的目的。
三年前,她逼走蕭逸塵,建立共和國是如此。
三年前,她扮演“獨裁者”,逼迫陳慶之走上另一條道路,也是如此。
那麼這一次呢?
她耗費如此大的心力,導演了這麼一出慘烈的“苦肉計”,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沐北辰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陳慶之。
他發現,和情緒崩潰的沐淵亭不同,陳慶之雖然同樣痛苦,但他的眼神深處,卻多了一絲……動搖和思索。
“總司令,”沐北辰壓下心中的悲痛,走到陳慶之麵前,鄭重地說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顯得很蒼白。但是,我還是想請你看一樣東西。”
說著,他將自己的那台黑色通訊器,遞給了陳慶之。
“這是我出發前,姐姐給我的。她說,如果有一天,你因為她的所作所為,而對她產生了必殺的恨意,那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陳慶之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沐北辰。
她……她連這個都算到了?
她算到自己會恨她入骨,甚至動了殺心?
他顫抖著手,接過了那台和自己手上那台一模一樣的通訊器。
點開。
光幕投射出來。
和他的那台不同,這台通訊器的桌麵上,隻有一個孤零零的,被加密的文件包。
文件包的標題是:
【給我的子由哥哥】
“子由哥哥……”
看到這四個字,陳慶之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已經多久了?
他已經多久,沒有聽到她這麼叫自己了。
自從三年前,她離開海州,成為歐羅巴的“女王”後,他們之間所有的聯係,都隻剩下冰冷的命令和對抗。
他以為,這個稱呼,連同他們之間所有的溫情,都已經被她親手埋葬了。
可現在,它卻以這種方式,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這算什麼?
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糖嗎?
陳慶之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憤怒。
他很想把這個通訊器,狠狠地砸在地上。
但他做不到。
他的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不受控製地,點開了那個文件包。
需要密碼。
陳慶之愣了一下。
密碼是什麼?
他試了幾個他和沐瑤之間,有特殊意義的日子,都顯示錯誤。
他皺起眉,開始冷靜地思考。
以沐瑤的性格,她設置的密碼,絕對不會是這種充滿小兒女情態的東西。
那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