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咬牙切齒:喝,喝不死你個醉鬼!
顧瀾亭低笑一聲,嗓音朗醇,並未就著她的手喝,反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引著她的手將杯中酒液飲儘。
飲罷,他一手把玩著空杯,另一隻手在桌下悄然覆上她置於膝上的手,指尖還在她掌心若有似無地劃著圈。
這輕佻舉動讓石韞玉汗毛倒豎,下意識欲抽回,卻反被他更緊握住。
他側首投來一瞥,眼神似醉非醉。
石韞玉覺得那眼神涼颼颼的,心下凜然,知是戲需做足,隻得任由他握著,甚至微微側身,做出幾分嬌羞之態,
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廳內美人著薄紗跳舞。
幾輪酒下來,席間氣氛漸漸活絡。那知府周顯和同知李嵩一直話語不多,常與身旁一位大鹽商胡同泰交換眼色。
眾人見顧瀾亭似乎隻沉湎於酒色,對案子的關切遠不及對身邊美人的興趣,原先繃著的神經便稍稍放鬆了些,隻道這京城來的年輕官員此行隻是被逼無奈,掛個按察使的虛名,實則明哲保身,來這富庶之地撈點政績,順便風流快活一番罷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鹽商胡同泰旁邊有個趙姓的布商,此人生得白胖,穿著寶藍潞綢直身,腰纏犀角帶,一對三角眼。
這人已喝得滿麵紅光,收到李嵩和胡同泰細微的眼色後,便借著酒意,搖搖晃晃站起身,朝著顧瀾亭拱了拱手,咧著嘴笑,渾濁的眼睛在石韞玉身上打轉。
“顧大人,您身邊這位姑娘真真是瑤台仙子。小人近日偶得揚州瘦馬,名曰翠荷,吹彈歌舞無不精妙。在下願以之並二十四抬嵌寶琉璃屏風,換得佳人良宵,不知大人可願成全這段風月雅事?”
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此言一出,席間言笑霎時一靜,唯聞絲竹之聲。
這等話在風月場中或有人私下提及,但在這等官式接風宴上,對著堂堂按察使說出,已是極大的冒犯與試探。
滿堂官員或垂眸撚須,或舉杯掩飾,竟無一人出聲嗬斥,俱等著看顧瀾亭如何應對。
石韞玉聽得心驚肉跳,臉色一白,纖指在袖中絞緊了帕子,側目仰麵望向他。
卻見顧瀾亭非但不怒,反悠然撫掌笑道:“趙老板倒是豪爽。既有此雅興,何不先將您那揚州瘦馬請上來一觀?”
此言一出,席間竊竊私語頓起。
幾個慣會逢迎的小官見風使舵,忙不迭跟著湊趣調笑。
周顯與李嵩二人交換個眼色,仍不動聲色地自飲自酌。
趙老板見按察使竟應允了,喜得忙扭頭嗬斥身後小廝:“沒眼力的奴才!還不快把翠荷請上來!”
約莫一炷香功夫,但見兩名婆子引著個穿淡綠綃紗衫子的姑娘嫋娜而來。
衣衫薄如蟬翼,隱約透出裡頭杏子紅主腰,楊柳腰肢不足一握,芙蓉麵我見猶憐。
隻是她垂首低眉,步履踉蹌,身子抖如殘荷。
“癡丫頭愣著作甚!”
趙老板一把將翠荷推搡到宴前,壓低聲音惡狠狠道:“若今日討不得顧大人歡心,明日就將你賣到最下等的窯子裡去!”
翠荷嚇得雙膝一軟,走到顧瀾亭案前,顫巍巍跪下,鶯啼般的聲音帶著哭腔:“奴,奴家拜見大人。”
石韞玉見這姑娘驚惶模樣,想起自己穿來後過的日子,正欲開口求情,卻又想起自身尚是泥菩薩過江。
她暗歎一聲,抿唇垂眸不忍再看。
顧瀾亭將她這般情狀儘收眼底,卻恍若未覺,反伸手將人攬入懷中,指尖漫不經心卷著她一縷青絲,對跪著的翠荷懶懶一瞥:“倒是個妙人兒。”
繼而轉頭對趙老板含笑招手:“趙老板親自來領人罷。”
石韞玉被他箍在懷裡,聽得這句頓覺五雷轟頂。
原來顧瀾亭把她帶在身側,許下脫籍諾言,竟是將她當作奇貨可居?
要是真被做了物件交換,受這等屈辱,她不如一刀捅死顧瀾亭再自儘,說不定還能回家。
她心中駭然,強忍著情緒抬眸望顧瀾亭,淚珠斷線珍珠似的滾下來,染濕了衣襟:“爺,求您……”
顧瀾亭似是憐她驚懼,溫存地拭去她腮邊淚痕,卻依舊將人輕輕推出懷抱:“乖,起身隨趙老板去。”
這聲“乖”字說得溫柔似水,卻讓石韞玉頓覺齒冷,遍體生寒。
她心中大恨,知再求無益,隻能另尋脫身之法,遂緩緩起身。
顧瀾亭掀起眼簾瞥見她一眼。
燭光下見美人雲鬢微亂,唇失朱色,那雙含情杏眼盈滿水光,恍若寒潭浸月,淒迷中彆有一種動人心魄的豔色。
石韞玉咬著牙,心說顧瀾亭這狗官好狠毒的心思,竟把她當成了可隨意交換的物件。
她暗暗發誓若能逃過此劫,定想儘辦法殺了他!
趙老板搓著手,笑得見牙不見眼,上前給顧瀾亭胡亂作了一揖,便急不可耐要去扯石韞玉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