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瀾亭攬著她,笑道:“周大人有所不知,若是尋常美人,本官或可一笑置之。”
說著,他輕撫她的雲鬢,語氣寵溺,“奈何我平日最疼凝雪,視若珍寶,實在見不得有半分冒犯。這等護短之心,諸位想必是能理解的罷?”
幾位官員哪能說個不字,忙不迭應和:“是極是極!顧大人情深意重,下官等感同身受。”
這些在揚州這富庶之地為官的老油條,心中自是另一番計較。
按律令,官員重傷良民,依律當懲,重者可至貶官流放。
顧瀾亭今日當眾行凶,固然是為美人為顏麵,但其背後深意,眾人豈能不知?
他初來揚州便如此張揚跋扈,朝廷責罰不日必至。縱使聖眷正濃,暫不召回,這“毒師案”的主理之權,怕也要旁落,他至多淪為副手。
待案子了結回京,再行論罪。
這斷手之事,可大可小,全看上頭如何運作。
如今顧瀾亭主動將把柄遞到他們手中,無異於一份投名狀。
周顯暗自打量著主位上談笑自若的青年,心道此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狠辣心機與算計,真真是個笑麵狐狸,難怪能不及而立便官居三品。
顧瀾亭摟著石韞玉坐在案前,伸手倒了杯酒抵在她唇邊,“來,飲了壓壓驚。”
石韞玉沒親眼見過這般血腥場景,鮮血濺在臉上的感覺揮之不去,胃腹翻湧,沒吐出來都算好的,哪裡還喝的下酒?
可她不敢違抗,乖乖就著他的手把杯中酒抿了一口。
顧瀾亭見她麵色蒼白,脆弱得如同被雨打落的海棠,到底沒再嚇她。放下酒杯,另換了一盞熱茶擱在她手邊。
石韞玉心神恍惚,並未去碰那茶盞。
呆坐了片刻,驚魂稍定,她目光瞥到翠荷,此刻嚇得在牆邊縮成一團,抖如篩糠,滿臉眼淚,目光絕望。
趙老板遭此斷手大辱,縱使並非翠荷的錯,也定然會淪為他發泄怒火的對象。
翠荷恐怕難有活路,不是被生生打死,便是被賣入煙花之地。
徹頭徹尾的官場傾軋的犧牲品。
石韞玉終究是現代人,做不到視人命如草芥,無法對近在咫尺的悲劇視而不見。
如今隻有一人能救翠荷。
她強壓下心頭畏懼,輕輕拽了拽顧瀾亭的衣袖,抬起一雙淚光點點的眸子望著他,軟聲哀求:“大人,那姑娘若被帶回趙府,怕是活不成了,她也是個身不由己的可憐人。”
顧瀾亭垂眸看她。
自己方才險些受辱,嚇得魂不附體,此刻竟還有閒心替個素不相識的瘦馬求情。
況且這世道不可憐?災年餓殍遍野,沿海倭寇肆虐,縱然是天子腳下,亦不乏凍死骨。
生死輪回本是常態,即便如他這般手握權柄之人,亦難保沒有粉身碎骨的那一日。
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眸光漠然。
恰在此時,趙老板的兩個小廝去而複返,入廳後戰戰兢兢給眾人行了禮,便快步走到翠荷身邊,一左一右粗暴地架起她的胳膊,便要拖將出去。
翠荷心知回去必是死路一條,麵如土色,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二人,在眾人未及反應之時,已奔至顧瀾亭案前,“砰”地一聲重重跪倒,涕淚交加,以頭搶地:“求青天大老爺垂憐!求大人救奴一命!”
石韞玉看得心中酸楚。
她於心不忍,再次拽了拽顧瀾亭的袖子,小聲道:“爺,求求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說著她咬牙閉眼,仰起臉飛快親了一下顧瀾亭下巴,耳語哀求:“奴婢會好好為您辦事。”
微潤的柔軟觸之即分,顧瀾亭愣了一下,垂眼看她。
美人含淚,軟語哀求。讓他想起那天晚上的吻。
他笑吟吟道:“我若依你,你待如何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