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緊繃的身體,因為這句話,悄然鬆懈了幾分。
他抬起頭,月光勾勒出精致的下頜線,那雙清亮的眸子裡,窘迫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難明的光。
那是被劇情深深吸引,卻又礙於顏麵,強行壓抑的渴望。
“你……”
秦望張了張口,聲音依舊有些乾澀。
“你既已讓他奪得族學第一,又設下文鬥之局,那方仲明顯有備而來,方運豈不是太過吃虧?”
一旦開了口,那被壓抑許久的話語,便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收束不住。
“以邊關戰事為題,雖是應景,卻也最考功底,非胸有丘壑者不能為。”
“你那一句‘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確是石破天驚,氣勢磅礴。”
秦望的語速越來越快,眼中也迸發出異樣的神采。
“可這僅僅是開篇,後續如何承接?若隻是尋常的征戰之景,便落了下乘,配不上這開頭的氣魄!”
他完全忘了自己此刻的處境,也忘了維持那份高冷的偽裝。
整個人都沉浸在了對劇情的癡迷與推演之中,那副模樣,像極了一個看到了心愛之物的孩子。
顧銘靜靜地聽著,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意。
他發現,這位室友不僅是棋道天才,在文學鑒賞上,同樣有著遠超常人的敏銳。
竟能一眼看出此詩後續的難點所在,但,誰讓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呢?
而且,自己未必就要將詩句完全寫出來吧?
話本小說,講究的就是個詳略得當。
“那依秦兄之見呢?”
顧銘饒有興致地追問。
“我……”
秦望下意識地就要說出自己的想法,可話到嘴邊,卻猛然驚醒。
他看到了顧銘眼中那抹藏不住的笑意,也瞬間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態。
“轟”的一下,一股熱氣從脖頸直衝頭頂。
那張清冷如玉的臉龐,再度漲得通紅,比窗外的晚霞還要豔麗幾分。
自己……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麼?
竟然對著他,如此滔滔不絕地討論一個……一個消遣的話本子?
秦望隻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地上立刻裂開一道縫讓他鑽進去。
他猛地將手中的稿紙拍在書案上,動作帶著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
“不知!”
秦望硬邦邦地丟下兩個字,轉身就走,腳步又快又急,仿佛身後有猛虎在追。
回到自己西側的床榻,他一把拉過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蒙得嚴嚴實實,再也不肯露出一絲一毫。
柒舍內,又恢複了寂靜。
隻有那微弱的月光,見證了方才的一切。
顧銘看著那在被子裡縮成一團的“高嶺之花”,終究是沒忍住,發出一聲極輕的低笑。
他搖了搖頭,心中卻是一片敞亮。
連秦望這般心性清冷、眼界極高的人,都對這《學破至巔》如此著迷,甚至不惜夜半偷看,失態至此。
看來,自己這話本的前景,絕對大有可為。
這便是他安身立命,賺取第一桶金的本錢。
顧銘重新躺下,目光望向那緊閉的屏風,溫聲開口。
“等小考結束,我得了空,便會續寫。”
“到時候,再請秦兄品鑒一二,也算……報答秦兄傳授我棋藝的恩情。”
他將“品鑒”與“報恩”說得很重,給足了對方麵子。
屏風後,那緊緊裹著的被子,微微動了一下。
許久,才從裡麵傳出一聲悶悶的、幾乎聽不見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