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落子從容,給足了對手思考時間。
更漏的沙還有一小半,黑棋投子認負。
皂吏的聲音再次響起:
“丁卯七,勝!”
九戰八勝,顧銘已穩穩鎖定上優的評等。
最後一場。
顧銘在屏風後坐定。
對麵落子節奏分明,帶著一種老練的謹慎。
黑棋二連星開局,顧銘應以星小目。
對方立刻在顧銘的小目方向低掛。
試探幾手後,黑棋突然在顧銘圈內深深打入,步調凶悍。
顧銘眉梢微挑,不慌不忙,選擇從外側施壓。
黑棋異常頑強,左衝右突,硬是做出一個眼位。
顧銘沒有強殺,轉而收束外圍,將黑棋的活棋徹底封死在低位,同時將邊空穩穩收入囊中。
實地上,白棋已微微領先。
黑棋似乎意識到形勢不利,開始在中央挑起戰鬥,試圖攪亂局麵。
顧銘應對精準,以柔克剛。
幾番接觸下來,黑棋不僅沒占到便宜,反而被白棋順勢走厚,中央潛力儘失。
更漏的沙流下大半。
屏風後傳來極輕微的指節叩擊桌麵的聲音,似乎在算目。
最終,黑棋放棄了無謂的糾纏,開始平穩收官。
顧銘也默契地回應。
最後一個單官收完。
旁邊等待的皂吏見兩人收官,熟練地上前點數。
片刻後報出結果:
“白勝,一目半。”
皂吏在名冊上顧銘的名字後,畫下了第九個圈。
顧銘起身,對著屏風方向再次頷首致意。
屏風後,來自長祟府的周文博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掌心一片濕冷的汗。
他看著棋枰上黑白,非但沒有沮喪,眼底反而燃起一簇興奮。
旁若無人地就開始複起盤來,仿佛忘記了這是鄉試的考場。
直到旁邊的皂吏過來,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離開。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甲九桌也陷入了苦戰。
在輸給顧銘後,沈墨勝過下一名對手,以六勝一負進入了登峰組。
開始了自己的在登峰組的對局。
雖然已經坐下,但沈墨腦海裡全是方才與顧銘那盤棋的記憶碎片。
那步切斷他大龍的黑子、從容不迫的落子時間、自己後背不斷流下的冷汗......
剛剛贏得那局他也是昏昏沉沉,如果不是棋力差距過大,恐怕都要翻車了。
對局開始,對手的白棋落在星位。
沈墨應了一手,心思飄忽不定。
開局幾個回合,他下得心不在焉,幾步緩手下來,局麵已顯被動。
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集中精神。
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在棋盤邊緣。
他強行在邊路挑起戰鬥,招法凶狠,卻毫無章法。
對手顯然有些意外,謹慎應對,輕易化解了他的攻勢,反而趁機撈取了更多實地。
沈墨隻覺得一股邪火直衝頭頂。
他猛地抓起水囊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的煩躁。
依靠紮實的棋路,沈墨接連反攻,棋盤優勢儘顯。
但在一個關鍵的接觸戰中,他竟鬼使神差地忽略了對手一個簡單的打吃。
等反應過來,一條七目的小棋筋已被提掉。
屏風後傳來對手一聲極低的、壓抑的驚呼,隨即是落子時掩飾不住的輕快。
沈墨渾身一僵,臉色瞬間灰敗下去。
他死死盯著那個被提掉棋子的空位,眼前陣陣發黑,身體都有些搖晃。
官子階段,他勉強收拾殘局。
憑借前半盤積累的一點微薄優勢和後半盤對手的幾處小失誤,最終以半目極其驚險地贏了。
當皂吏宣布他勝時,沈墨沒有任何喜悅。
他隻覺得渾身虛脫,後背全是冰涼的汗。
春日暖風拂過,他卻打了個寒顫。
腦子裡依舊渾渾噩噩,顧銘的影子,還有那盤輸掉的棋,像鬼魅般纏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