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金寧府,醉仙樓。
二樓臨窗的雅間推開半扇,市井喧囂裹著酒菜香氣混成一團。
顧銘捏著白瓷酒盅,目光落在長街儘頭巍峨的貢院飛簷上。
夕陽餘暉給黑瓦塗了層金色。
席間生員二十餘名,皆是金佛文社的人。
剛剛考完鄉試,宋染組織大家聚一聚,顧銘也破天荒地參加了。
“顧兄那手棋,當真鬼神莫測!”
對麵傳來宋染帶著酒意的讚歎。
他左臂仍吊著布帶,右手卻穩穩舉起酒杯,清俊的臉上泛著薄紅。
宋染私下已經對顧銘坦白過,他的左臂傷口基本上好全了。
之所以還吊著繃帶,就是為了靠這件事攢足政治資本。
像宋染這種實力的學子,考中進士入仕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他家中亦有不少資源,早就開始為他的以後做打算了。
而且他還勸顧銘有事沒事也儘可能多纏點繃帶到處走走。
百姓都是很健忘的,你不加深印象,很快就會有人忘了你曾經是個英雄。
對宋染的這個坦誠舉動,顧銘反而更加高看了他一眼。
君子論跡不論心,金佛寺那種局麵下,幾乎是九死一生,而宋染都願意挺身而出。
那這名聲和政治資本就是他應得的。
顧銘收回思緒,回憶起宋染剛剛所說的棋。
剛剛他們互相一對照棋局,顧銘才知道他在登峰組下得第一局,便是和宋染對戰。
片刻之後,顧銘舉杯與他輕輕一碰杯:
“宋兄謬讚,最後那盤官子收得險,若非你前一手點方露了破綻,勝負猶未可知。”
宋染搖頭,酒液在杯中輕晃:
“輸了便是輸了。倒是聽說沈墨……”他頓了頓,壓低聲音。
“在這次的棋道考試中大失水準,竟然輸了兩局,估計隻能評個優了。”
旁邊一個微胖的藍衫生員立刻湊過來:
“可不是!金山學宮那位天之驕子,出來時臉白得像紙,不是下人扶著,估計都要跌倒了。”
“賠率榜第一?哈!我看這次解元,非顧兄莫屬!”
他語氣裡帶著與有榮焉的興奮。
顧銘將杯中殘酒一飲而儘,笑著說道:
“勝敗常事,放榜未至,一切皆有可能。”
旁邊幾個生員立刻起哄:
“長生兄好酒量!”
“科舉拿案首,酒場也要拿個案首哦?”
“顧兄,學業我甘拜下風,喝酒我可不怵你。”
顧銘再次倒滿酒杯,露出自信的笑容。
這喝得都是沒有蒸餾過的酒,最多也就十幾度,他還不信能給他喝醉了?
......
就在顧銘等人宴飲之時,不遠處的貢院卻是燈火通明。
窗外暮色又沉一分,貢院輪廓漸漸模糊。
貢院深處,燭火通明如晝。
四十張長案拚成巨陣,墨臭混著汗味凝成濁雲。
四十組閱卷官埋首卷山,筆尖刮過紙麵,沙沙聲連成一片潮。
“嘩啦——”西北角一疊算學卷被猛地推開。
“晦氣!”灰須考官揉著太陽穴,指節泛白,“整整一疊,竟無一份上優!下劣倒出了三張!”
對麵年輕考官苦笑,抽出一張卷抖了抖:
“您看這個——人數竟算出三又六分人!怕是連《九章》都沒翻過吧?”
皂吏抱著新卷筐疾步穿行。
卷冊砸落桌案的悶響,驚得人眼皮直跳。
值房內,曾一石端坐紫檀案後閉目養神。
旁邊的值房書吏將主考團審閱過的複核卷子統計完成,開口報告道:
“禮法、律法皆已批畢!”
“律法評出上上優八卷,上優二十卷。禮法上上優五卷,上優十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