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輕紗,籠罩著靜謐的河蕩。水聲欸乃,莫老憨劃著小船,阿貝(貝貝)坐在船頭,手裡拿著一件未完工的繡品,對著熹微的晨光仔細端詳。
“阿貝,看路,彆看針線嘍!”莫老憨憨厚地提醒,聲音裡帶著寵溺。
“知道啦,阿爹!”阿貝頭也不抬,手指靈活地穿針引線,一朵含苞的荷花已在素白絹布上悄然綻放,針腳細密,配色清雅,帶著水鄉特有的靈秀之氣。“就快好了,孫家小姐催得急呢。”
莫老憨看著女兒專注的側影,心裡既驕傲又有些複雜。阿貝越大,那通身的氣派就越發不像他們這漁家裡能養出來的。尤其是當她安靜坐著刺繡時,那份沉靜與秀雅,偶爾會讓他這個粗漢子都覺得晃神。還有她脖頸上那半塊用紅繩係著的玉佩,質地溫潤,雕工精細,即便他不懂玉,也知絕非俗物。
“阿貝啊,”莫老憨猶豫著開口,船槳劃開粼粼波光,“你那玉佩……收好些,莫要輕易給人瞧見了。”
阿貝終於從繡品上抬起頭,明澈的眼裡帶著一絲不解:“阿爹,為什麼呀?這不是您和娘撿到我時,就在我身上的嗎?”
“是……是啊。”莫老憨有些局促,黝黑的臉上顯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憂慮,“就是因為是撿到你時就有的,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咱們平頭百姓,有些東西,太紮眼了不好。”
他想起幾年前,鎮上當鋪的老朝奉偶然瞥見這玉佩,那驚愕探究的眼神,以及私下裡找他打聽玉佩來曆的情形,心裡就有些發毛。老朝奉隻說這玉料極好,怕是官家或巨賈才用得起,叮囑他千萬收好。自那以後,莫老憨就多了個心眼。
阿貝似懂非懂,但見養父神色鄭重,便乖巧地點點頭,將玉佩塞進衣領裡,貼肉藏好。“嗯,我曉得了,阿爹。”
小船靠了岸,阿貝拎著母親做的菜餅子和繡品,腳步輕快地向鎮上的水鄉學堂走去。說是學堂,其實也就是幾間舊屋,一位老秀才教著鎮上十來個孩子認字、讀些啟蒙書籍。阿貝斷斷續續來聽,卻是老秀才最得意的學生,聰慧過人,一點就通。
晌午放學,阿貝惦記著去繡莊交活,順便把母親托她買的兩尺布帶回去。剛走到鎮中心人來人往的石板路上,就聽見一陣喧嘩。
幾個鎮上有名的紈絝子弟,正圍著一個賣菱角的老農推推搡搡。為首的正是鎮上米行老板的兒子趙四,他跋扈地踢翻了老農的菱角筐,雪白的菱角滾了一地。
“老東西,敢擋小爺的路?你這點破菱角,賠得了小爺新鞋上沾的泥點子嗎?”趙四趾高氣揚,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老農臉上。周圍有人麵露憤慨,卻懾於趙家勢大,不敢出聲。
老農跪在地上,一邊慌亂地撿拾菱角,一邊不住地哀求:“趙少爺,對不住,對不住!小老兒不是故意的,這……這菱角您拿去,算小老兒賠罪的……”
“呸!誰稀罕你這點東西!”趙四不依不饒。
阿貝見狀,眉頭蹙起。她認得那老農,是鄰村孤苦的王老漢,就靠這點微薄收入過活。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她捏緊了拳頭,想起跟著阿爹在船上練拳腳時,阿爹常說“習武強身,更要明理護弱”。
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聲音清亮:“趙四,青天白日,街上這麼多人看著,欺負一個老人家,你也不怕丟了你爹米行老板的臉麵?”
趙四聞聲回頭,見是阿貝,先是一愣,隨即嗤笑:“我當是誰,原來是莫家那個野丫頭!怎麼,想學人路見不平?滾一邊去,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路見不平,人人可管。”阿貝毫無懼色,擋在王老漢身前,“王爺爺不過是不小心,你讓他賠禮也賠了,還想怎樣?莫非真要鬨到裡正那裡,讓大家評評理,看你趙家少爺是如何‘威風’的?”
她言辭清晰,不卑不亢,周圍漸漸聚攏了些人,指指點點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趙四臉上掛不住,惱羞成怒:“評理?小爺我就是理!你給我讓開!”說著伸手就要推搡阿貝。
阿貝眼神一凜,她雖年紀小,但常年勞作,手腳靈活,更有幾分蠻力。隻見她側身一閃,避開趙四的手,同時腳下巧妙地一絆。
“哎喲!”趙四猝不及防,重心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模樣甚是狼狽。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壓抑的哄笑。
趙四站穩身形,臉色漲得通紅,指著阿貝:“你……你敢動手?!”
“我隻是自衛。”阿貝平靜地看著他,“趙四,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若再糾纏,我不介意陪你去找裡正,或者……讓我阿爹來找你爹聊聊?”她故意抬出了以力氣大、脾氣倔出名的莫老憨。
趙四深知莫老憨護犢子的性子,又見圍觀者眾多,自己確實不占理,再鬨下去隻會更丟人。他惡狠狠地瞪了阿貝一眼,撂下一句“你給我等著”,便帶著幾個跟班灰溜溜地擠開人群走了。
阿貝這才鬆了口氣,轉身幫王老漢收拾散落的菱角。王老漢千恩萬謝,周圍人也紛紛投來讚許的目光。
這一幕,恰好被路過的一位穿著體麵、氣質儒雅的中年男子看在眼裡。他站在不遠處的茶樓窗邊,目光落在阿貝身上,帶著幾分審視與訝異。他注意到了這女孩方才應對時的沉著、機變,以及那不同於尋常漁家女的清秀眉眼和通身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韌勁兒。
男子微微眯起眼,手指輕輕敲著窗欞,低聲自語:“這小姑娘……有點意思。莫老憨家,竟能養出這樣的女兒?”
阿貝並未察覺這遠處的目光。她幫王老漢收拾妥當,又安慰了幾句,便拿著自己的東西,像沒事人一樣,繼續朝繡莊走去。陽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挺拔而充滿活力的身影。江南水鄉的溫婉,似乎並未完全磨去她骨子裡那份與生俱來的、屬於滬上莫家血脈的膽魄與鋒芒。這水波蕩漾的平靜生活之下,命運的暗礁,似乎已在這一刻,悄然顯露了一角。
晨霧如輕紗,籠罩著靜謐的河蕩。水聲欸乃,莫老憨劃著小船,阿貝(貝貝)坐在船頭,手裡拿著一件未完工的繡品,對著熹微的晨光仔細端詳。絹布上,一對鴛鴦已初具雛形,水波粼粼,荷葉片片,針腳細密靈動,配色清雅脫俗,帶著水鄉特有的濕潤氣息和盎然生機。
“阿貝,看路,彆看針線嘍!”莫老憨憨厚地提醒,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寵溺與一絲隱憂。女兒的繡藝越來越好,好得讓他這個粗漢子都覺得心驚。這通身的氣派,低頭專注時的側影,還有那偶爾沉靜下來時,眉宇間不自覺流露出的……一種他無法形容的、與這漁家水鄉格格不入的矜貴,都讓他心裡發慌。
“知道啦,阿爹!”阿貝頭也不抬,指尖捏著細如發絲的繡花針,手腕輕旋,又為一片荷葉添上了一抹恰到好處的過渡色。“就快好了,孫家小姐催得急,說是要送人的禮,怠慢不得。”
莫老憨“嗯”了一聲,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阿貝纖細的脖頸上,那裡係著一根半舊的紅繩,紅繩下端,貼著肌膚,藏著那半塊質地溫潤、雕工奇古的玉佩。他的心又沉了沉。
“阿貝啊,”莫老憨猶豫著,船槳劃開粼粼波光,也劃破了他心頭的平靜,“你那玉佩……收好些,莫要輕易給人瞧見了。如今鎮上人來人往的,不比從前。”
阿貝終於從繡品上抬起頭,明澈如水洗過的眸子帶著一絲不解:“阿爹,為什麼呀?這不是您和娘撿到我時,就在我身上的嗎?是……我親生爹娘留下的念想吧?”她聲音輕輕的,帶著試探。隨著年齡漸長,她對身世的疑惑也如同河底的水草,悄然滋生。
“是……是啊。”莫老憨更加局促,黝黑的臉上皺紋都仿佛深了幾分,“就是因為是撿到你時就有的,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咱們平頭百姓,守著這河蕩過日子,有些東西,太紮眼了不好。”他想起幾年前,鎮上“博古齋”的老朝奉偶然瞥見這玉佩,那驚愕探究的眼神,以及後來私下裡找他,旁敲側擊打聽玉佩來曆的情形,心裡就像壓了塊石頭。老朝奉摸著山羊胡子,隻含糊地說這玉料是極品羊脂白玉,雕工更是前朝宮廷風格,怕不是尋常官家或巨賈能有的,叮囑他千萬收好,莫要露白,以免招禍。自那以後,莫老憨就對這玉佩格外敏感,仿佛那不再是女兒的身世憑證,而是一道不知何時會引爆的驚雷。
阿貝見養父神色異常鄭重,甚至帶著點她看不懂的恐懼,便乖巧地點點頭,將玉佩往衣領裡又塞了塞,確保完全被粗布衣衫遮蓋。“嗯,我曉得了,阿爹。您放心,我不讓人瞧見。”她嘴上應著,心裡那關於身世的疑雲,卻又濃重了幾分。
小船靠了岸,阿貝拎著母親做的菜餅子和卷好的繡品,腳步輕快地向鎮上的水鄉學堂走去。說是學堂,其實也就是幾間臨水的舊屋,一位屢試不第的老秀才,教著鎮上十來個家境尚可的孩子認字、讀些《三字經》、《千字文》。阿貝因著莫老憨夫婦咬牙支持,也斷斷續續來聽。她是老秀才最得意的學生,聰慧過人,過目不忘,常常舉一反三,讓老秀才唏噓不已,常歎“若為男兒,必非池中之物”。
晌午放學,日頭已有些曬人。阿貝惦記著去“錦繡坊”交繡活,順便把母親托她買的兩尺細布帶回去。剛走到鎮中心人來人往的青石板路上,就聽見一陣喧嘩與哀求聲。
幾個鎮上有名的紈絝子弟,正圍著一個賣菱角的老農推推搡搡。為首的正是鎮上最大米行老板的兒子趙四,他穿著一身綢緞,卻舉止粗魯,跋扈地一腳踢翻了老農盛滿菱角的柳條筐,雪白鮮嫩的菱角頓時滾了一地,沾滿塵土。
“老東西,眼睛長到屁股上了?敢擋小爺的路?你這點破菱角,賠得了小爺新鞋上沾的泥點子嗎?”趙四趾高氣揚,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老農臉上。周圍聚了些人,有的麵露憤慨,竊竊私語,卻都懾於趙家勢大,無人敢上前阻攔。
老農撲跪在地上,一邊慌亂地用粗糙的手掌撿拾菱角,一邊不住地磕頭哀求:“趙少爺,對不住,實在對不住!小老兒不是故意的,剛顧著看秤,沒瞧見您過來……這……這菱角您拿去,都拿去,算小老兒賠罪的,求您高抬貴手……”
“呸!誰稀罕你這點破爛玩意兒!”趙四嫌惡地皺緊眉頭,不依不饒,“弄臟了小爺的鞋,一句對不起就完了?今天不拿出點實在的,你彆想走!”
阿貝見狀,眉頭緊緊蹙起。她認得那老農,是鄰村孤苦無依的王老漢,老伴早逝,無兒無女,就靠著這河蕩裡產的菱角換點油鹽錢。一股混雜著正義感的怒氣湧上心頭,她捏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想起跟著阿爹在搖晃的船頭練拳腳時,阿爹常說的“習武不為欺人,隻為強身,更要明理護弱”,胸中那股豪氣頓生。
她深吸一口氣,排開圍觀的人群,走上前去,聲音清亮如出穀黃鶯,卻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力度:“趙四,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街上這麼多人看著,你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家,算什麼本事?也不怕丟了你爹米行老板的臉麵?”
趙四聞聲回頭,見是阿貝,先是一愣,隨即嗤笑一聲,臉上滿是鄙夷:“我當是誰,原來是莫老憨家那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怎麼,想學那戲文裡的俠女,路見不平?滾一邊去,這裡沒你說話的份!”他特意加重了“來路不明”和“野丫頭”幾個字,引得他身後幾個跟班一陣哄笑。
阿貝的臉瞬間漲紅了,不是羞怯,是憤怒。身世是她心底最敏感的一根刺,此刻被趙四當眾狠狠刺痛。但她強壓下心頭的火氣,挺直了脊梁,目光毫不退縮地迎上趙四:“路見不平,人人可管。王爺爺不過是不小心,你讓他賠禮也賠了,菱角也撒了,你還想怎樣?莫非真要鬨到裡正那裡,讓大家夥兒都來評評理,看看你趙家少爺是如何在這大街上‘威風凜凜’,欺壓孤老的?”
她言辭清晰,條理分明,不卑不亢。周圍漸漸聚攏了更多人,指指點點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多是譴責趙四橫行霸道的。
趙四臉上掛不住了,惱羞成怒,指著阿貝的鼻子罵道:“評理?小爺我就是理!在這鎮上,還沒人敢這麼跟小爺說話!你給我讓開!”說著,他伸手就用力推向阿貝的肩膀,想把她搡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