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鐘聲。
那聲音很遠,卻落得很重,像敲在我心上。胸口那點微弱的跳動又來了,一下,再一下,緩慢,但沒停。
喉間有東西裂開,一絲冷氣鑽進肺裡。我吸到了空氣。
耳邊是蘇青鸞的哭聲,還有靈汐斷續的低語。她們的手還貼著我,沒有鬆開。我能感覺到她們的體溫在流失,力氣也快耗儘了,可她們還在堅持。
我的眼睛睜著,視線模糊,隻能看見頭頂一片灰白。天亮了,雪停了,可世界像是隔著一層冰。
我想動,動不了。全身僵硬,皮膚上覆蓋著霜,從指尖到脖頸,像被凍死的人。可我還活著,因為心口那點熱意沒散。鳳命還在護我,哪怕隻剩一口氣,它也不讓我徹底斷絕。
蘇青鸞突然抖了一下。她一直跪在我身後,手掌貼著我的背。這時,她猛地俯身,從懷裡掏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灰布帕子,直接按在我心口。
那帕子很舊,邊角已經磨出毛邊,上麵沾著焦痕和暗紅血跡。我認得它——那是當年太乙觀藏經閣大火後,她偷偷撿回來的東西。《太乙心經》被焚毀時,她搶出了幾片殘頁,用這塊帕子包著,七天來一直貼身帶著,從沒打開過。
她說怕是陷阱,也怕是真的解方,怕看了之後,就沒法回頭。
現在她把它拿出來了。
帕子一貼上我心口,那點鳳命的溫熱忽然擴散開來。焦黑的紙邊開始剝落,露出底下一層泛黃的絹帛。墨跡一點點浮現,字一行行顯現,像是被什麼力量喚醒。
《太乙心經·終卷·歸元篇》。
完整的經文,回來了。
蘇青鸞手指發抖,聲音卻穩:“心經非書,乃印於心;解方非藥,乃成於願……若三願相契,血自成方,寒毒可解,魂劫可破。”
她念到這裡,聲音頓住。
我和靈汐都沒說話。她也沒繼續念下去,隻是盯著最後那一頁,眼神變了。
我知道她在看什麼。
靈汐終於動了。她慢慢鬆開按在我眉心的手,指尖火命之力微弱地閃了一下。她伸手,一把將那塊帕子連同絹帛抽走,低頭看去。
她的嘴唇微微動著,默念了幾句,然後抬頭,聲音清晰:“解方需三血——火命心頭血、情人心頭血、前朝皇後魂血。”
院子裡一下子靜了。
風不動,雪不落,連遠處守著的禦林軍都像凝住了。
我喉嚨裡一陣翻湧,咳了一聲。一口帶血的冰沫從唇邊溢出,滴在衣襟上。我張了張嘴,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皇後魂……已經散了。”
話出口,我自己都笑了。笑聲很輕,混著血沫,聽起來不像笑,倒像喘氣。
可我是真的想笑。
我們拚了這麼久,熬到心跳停了都沒放棄,結果解方最後一步,卡在一個已經消散的魂上。命運真是喜歡開玩笑。
靈汐低頭看著絹帛,眉頭緊皺。她又看了一遍那行字,忽然說:“魂血已散,可若以‘恕’代‘魂’,以‘願’代‘血’呢?”
沒人接話。
她沒等回應,抬手抽出腰間短匕,對準自己右掌心,用力一劃。
血立刻湧出來,順著指縫往下淌。她把手懸在絹帛上方,血珠一顆顆落下,正落在“歸元篇”末句之上。
墨跡遇血,竟微微泛光。原本隻有兩行字的地方,浮出第三行小字:
三願相契,血自成方。
靈汐看著那行字,呼吸一滯。
蘇青鸞猛地抬頭,看向我。她的眼睛紅得厲害,臉上還有淚痕,可神情已經變了。她沒再猶豫,反手抽出腰間長劍,劍刃一轉,直接劃向自己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