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苑地裂邊緣。
時間在狂暴的能量嘶吼與鏡光艱難的明滅中,被拉扯得無比漫長。
岩雪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或許是一刻鐘,或許是一個時辰。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踱步,在烈焰中炙烤。
“山河鏡”的光芒已不複最初的純淨穩定,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鏡身上天然的山川紋理,此刻仿佛活了過來,隨著能量的衝擊而微微蠕動,散發出一種不堪重負的哀鳴。鏡麵映照出的,不再是清晰的地脈軌跡,而是混亂不堪的能量亂流和節點核心那道愈發猙獰的裂痕。
岩雪的意識在這無儘的痛苦折磨中,反而被錘煉得異常清醒,或者說,是一種瀕臨極限的、摒棄了所有雜念的“空明”。她與“山河鏡”的連接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不再僅僅是她在驅使鏡子,更像是鏡子與她共同承擔著這份重壓,共享著感知。
就在這奇特的深度共鳴中,一些更加破碎、更加古老的“記憶”或“信息”,斷斷續續地從“山河鏡”深處,流淌進岩雪幾乎要枯竭的識海。
她“看”到了更久遠的畫麵:
並非北境黑風山脈的地宮,也非瓊華島下的石室,而是一片……浩瀚無垠、星光璀璨的古老星空下?不,不對,不是星空,是深海中?無數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巨大的水晶柱林立在幽暗的海底,構成一個龐大無比、玄奧難言的立體陣列。陣列的中心,懸浮著一顆無比巨大、仿佛心臟般緩慢搏動的、半透明的水晶核心。那核心的光芒,與“山河鏡”此刻的光華,隱隱同源!
畫麵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穿著奇異服飾、與雪岩族皮毛服飾風格迥異、更接近某種海藻與貝殼編織物的人影,正在那水晶陣列周圍進行著某種莊嚴的儀式。他們吟唱著古老的語言,引導著海底地脈的能量流入水晶陣列,再經由陣列中心的巨大水晶,以一種奇妙的頻率,向著大陸方向“彌散”……
“南海……海底……水晶陣列……能量樞紐……”岩雪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難道就是南海那個被隱藏節點的真麵目?一個位於海底、規模遠超陸上節點、甚至可能更為古老的“祖靈之眼”次級樞紐或能量調節器?
緊接著,畫麵驟然變得黑暗、扭曲!代表“寂滅”的汙濁黑色,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那片美麗的水晶陣列中蔓延!那些進行儀式的人影發出無聲的慘叫,被黑氣吞噬。巨大的水晶核心劇烈震顫,光芒急速黯淡,表麵出現裂痕……最終,整個畫麵被一片深沉得令人絕望的黑暗與死寂籠罩。
而在黑暗徹底降臨前的一瞬,岩雪隱約“看”到,有幾道身影倉皇逃離,似乎帶著什麼重要的東西……其中一道身影的輪廓,給她一種莫名的、源自血脈深處的微弱熟悉感……
“那是……前代‘守印人’?還是……我的先祖?”岩雪心神巨震,差點再次失守。這來自“山河鏡”深處的破碎記憶,揭示了南海節點並非簡單的“被隱藏”,而是早已在久遠的過去就被“寂滅”之力汙染、破壞甚至可能“占據”了!那灰白色的濃霧,那詭異的低語,恐怕就是被汙染節點逸散出的扭曲能量與殘存意誌!
黑蓮艦隊在那裡活動,目的絕不單純!他們很可能是在嘗試重新激活、或者更進一步控製那個已被汙染的龐大海底節點!一旦成功,其危害……
這個認知帶來的衝擊,幾乎讓她維持的能量引導通道再次崩潰。
“穩住……必須穩住……”岩雪嘶啞地低語,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著懷中嗡鳴震顫的“山河鏡”說。她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將這份關乎南海生死存亡的、更加恐怖的發現,以殘存的意念,再次嘗試向外傳遞。這一次,傳遞的目標更加明確——她努力感應著京城方向那股屬於帝後的、沉穩而焦慮的氣息,以及……冥冥中,那正在從北境方向快速移動而來的、帶著決絕與熟悉的浩然之氣……
她能做的,隻有這麼多了。剩下的,是繼續在這地獄邊緣,為這片土地,爭取哪怕多一息的喘息之機。她感覺自己的生命如同燃儘的香,正在飛速走向儘頭。但“山河鏡”似乎感應到了她的決絕,鏡身微微一震,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溫和、仿佛源自大地母神般的暖流,反哺般湧入她即將油儘燈枯的身體,為她強行續上了一絲微弱卻堅韌的力量。
鏡光,奇跡般地沒有繼續黯淡下去,反而在極致的微弱中,顯露出一絲磐石般的恒定。
北境通往南海的官道上。
三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在百名扮作商隊護衛的精銳騎兵簇擁下,正日夜兼程地向南疾馳。車輪碾過官道的塵土,揚起長長的煙龍。
中間那輛馬車內,空間被巧妙地分隔成兩部分。前半部分是簡單的桌椅,墨雲舟正對著一幅粗略的南海海圖凝神思索;後半部分則被改造成了臨時的藥廬,楚晚瑩正小心地分揀、研磨著各種藥材,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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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舟,把藥喝了。”楚晚瑩將一碗剛剛煎好、冒著熱氣的湯藥遞到墨雲舟手邊,語氣是不容置疑的溫柔,“你的內傷未愈,這般晝夜趕路,若不按時服藥調理,到了南海也是累贅。”
墨雲舟從海圖上抬起頭,接過藥碗,一飲而儘,苦澀讓他微微蹙眉,卻對妻子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放心,我心裡有數。倒是你,連日趕路又忙著製藥,彆累著自己。”
楚晚瑩拿起銀針,示意他伸出手腕:“我自有分寸。來,我再為你行一次針,疏導一下鬱結的氣血,否則藥力難以完全化開。”
墨雲舟依言伸手。冰涼的銀針精準刺入穴位,帶著楚晚瑩溫和的內力緩緩撚動,胸口的滯澀感果然減輕不少。他看著妻子專注的側臉,低聲道:“晚瑩,此次南海之行,前途未卜,我……”
“你我之間,何須多言。”楚晚瑩打斷他,手中動作不停,聲音輕柔卻堅定,“當年‘海鷂號’之難,我未能與你同行,每每想起,心中常懷憾恨。此次,無論如何,我都要在你身邊。況且,”她抬起頭,眼中閃過醫者的銳利與憂慮,“岩雪姑娘傳遞的警示中提及南海節點可能已被汙染,若真如此,其逸散的能量或毒穢,恐非常人所能抵禦。我的醫術,或許能派上大用場。”
墨雲舟心中暖流湧動,握住她暫時空閒的另一隻手:“得妻如此,夫複何求。隻是……”他目光再次投向海圖,落在標注著“異常濃霧區”和“黑蓮艦隊活動區”的位置,“黑蓮艦隊神出鬼沒,火力凶猛,當年‘海鷂號’便是吃了暗虧。此次我們輕裝簡從,須得更加謹慎,不能硬拚,重在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