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鎮口吐鮮血,眼中滿是不甘:“墨家……不會輸……守燈人……會為我們報仇……”
又是“守燈人”!
沈清辭快步上前,蹲下身,盯著王鎮的眼睛:“守燈人是誰?說出來,本宮可以饒你家人不死。”
王鎮獰笑:“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在……他在……”
話未說完,他頭一歪,氣絕身亡。又是服毒自儘。
沈清辭站起身,望著滿街屍體和歡呼的百姓,心中卻沒有勝利的喜悅。王鎮臨死前的話,像一塊巨石壓在她心頭。
守燈人……到底是誰?他在哪裡?
同一時刻,乾清宮偏殿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蕭景琰坐在禦案後,手指輕叩桌麵,目光卻落在站在殿中的那個人身上——禦醫院副院判,林仲景。
林仲景五十餘歲,麵白無須,穿著太醫的青色官服,手中提著藥箱,微微躬身,神態恭敬如常。他在禦醫院任職二十年,醫術精湛,性格溫和,從不參與朝堂爭鬥,是蕭景琰最信任的太醫之一。
但此刻,蕭景琰看著他的眼神,卻冰冷如刀。
楚懷遠站在殿側陰影裡,手中依然提著那盞燈籠,沉默如雕塑。
“林太醫,”蕭景琰緩緩開口,“昨夜西苑那三人的毒,你查驗過了嗎?”
林仲景躬身道:“回陛下,臣已查驗。那毒名為‘百日枯’,由七種劇毒混合而成,中毒者初時症狀如普通腹瀉,服解藥後看似好轉,實則毒性潛伏,十二個時辰後驟然發作,無藥可救。”
“你倒是很清楚。”蕭景琰語氣平淡,“這毒,你會配嗎?”
林仲景身體微不可察地一僵,隨即道:“臣……曾在古籍中見過配方,但此毒太過陰損,臣從未配製。”
“是嗎?”蕭景琰從禦案上拿起一本泛黃的古籍,翻開一頁,“這本《毒經秘要》,是你三年前從太醫院藏書閣借出的,至今未還。其中第三百七十四頁,記載的正是‘百日枯’的完整配方。”
他將書扔到林仲景腳下。
林仲景臉色瞬間蒼白,但仍強作鎮定:“陛下明鑒,臣借閱此書,是為研究解毒之法,絕非……”
“林仲景!”蕭景琰猛地拍案而起,眼中怒火燃燒,“你還要狡辯?!楚老將軍已查實,六十年前,墨家有一支旁係改姓林,潛入太醫院,代代相傳,專司用毒暗殺!你祖父林墨軒,你父親林墨言,都是墨家‘守燈人’一脈!而你——就是這一代的‘暗燈’!”
最後兩個字如驚雷炸響。
林仲景渾身劇震,手中藥箱“哐當”落地。他抬起頭,臉上偽裝了二十年的恭敬溫和寸寸剝落,露出底下冰冷如鐵的真容。
“陛下……何時知道的?”他的聲音變了,不再溫和,而是一種冷靜到可怕的平淡。
“昨夜墨文遠伏誅後,楚老將軍提醒朕,守燈人‘常伴君側’。”蕭景琰走下丹陛,步步逼近,“朕排查了所有身邊人,最終鎖定了你——隻有你,能在不引起懷疑的情況下接觸禦膳、湯藥、甚至朕的飲食。也隻有你,能在西苑下毒後,以查驗為名,掩蓋痕跡。”
他停在林仲景麵前,一字一句道:“劉福、小環、趙文彬,都是你的同黨吧?你們四人,一文一武一暗一內,構成墨家在京城的最後網絡。昨夜劉福三人失蹤,是你暗中報信。今晨西苑三人毒發,是你配的毒。朕說得可對?”
林仲景沉默良久,忽然笑了:“陛下英明。隻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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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蕭景琰冷笑,“墨文遠已死,王鎮伏誅,江南大營已平,北境歸順,東南艦隊潰敗。你們墨家,還有什麼籌碼?”
“籌碼?”林仲景笑容詭異,“陛下以為,墨家六十年謀劃,隻有這些?”
他緩緩直起身,雖然仍穿著太醫官服,但整個人的氣質已截然不同,像一柄出鞘的毒劍:“陛下可知,您每日服用的‘安神湯’裡,我加了什麼?您可知,太子殿下當年的毒,真正的原因是什麼?您又可知,先帝晚年為何突然重病,藥石罔效?”
每一問,都讓蕭景琰臉色更沉一分。
楚懷遠忽然開口:“林墨景,你祖父林墨軒,是我親手殺的。”
林仲景——或者說,林墨景——猛地轉頭看向他,眼中終於迸出刻骨恨意:“楚懷遠!你還敢提我祖父?!六十年前,你帶兵剿滅墨家,殺我族人三百餘口,連婦孺都不放過!此仇此恨,我林家三代人,從未敢忘!”
“墨家勾結外敵,禍亂天下,當誅。”楚懷遠聲音平靜,“你祖父若安分守己,隱姓埋名過尋常日子,老夫不會動他。但他念念不忘複國,暗中聯絡舊部,繼續為惡——死有餘辜。”
“好一個死有餘辜!”林墨景嘶聲道,“那我父親呢?他隻是一個太醫,從未害過人,你們為何也不放過?!”
楚懷遠沉默片刻,緩緩道:“你父親林墨言,二十年前先帝那場‘急病’,是他動的手腳吧?雖然證據不足,但老夫知道是他。先帝仁厚,饒他一命,隻將他貶出太醫院。可他不知悔改,又將你送入宮中,繼續墨家的陰謀——如此執迷不悟,豈能再留?”
林墨景仰天大笑,笑聲淒厲:“好!好!好一個楚懷遠!好一個大靖朝廷!你們剿滅墨家,是為天下太平?不過是為了鞏固你們的江山,鏟除異己罷了!”
他猛地看向蕭景琰:“陛下,您不是問我還有什麼籌碼嗎?那我告訴您——您的安神湯裡,我加了‘蝕心散’,此毒無色無味,日積月累,會慢慢侵蝕心脈。您已服用了三年,毒性早已深入臟腑。若無解藥,最多半年,必會心脈枯竭而亡!”
蕭景琰瞳孔驟縮。
“還有,”林墨景繼續道,眼中閃著瘋狂的光芒,“太子殿下當年是我用‘嬰泣草’慢慢下毒的。先帝的重病,也是我父親下的手。我們林家三代人,侍奉你們蕭家三代君主,每一代,都親手送走一位——這份‘恩情’,陛下可滿意?”
殿內死寂。
蕭景琰握緊拳頭,指節發白。他終於明白,為何父皇壯年時身體康健,晚年卻突然衰弱;為何皇兄聰慧仁孝,卻年紀輕輕就病逝;為何自己這些年時常心悸,太醫卻查不出原因。
原來,毒蛇一直在身邊,一直在暗中吐信。
“解藥。”蕭景琰聲音嘶啞,“交出解藥,朕可以給你一個全屍。”
林墨景卻笑了,笑容中滿是譏諷:“陛下,您覺得我會把解藥帶在身上嗎?解藥在一個隻有我知道的地方。殺了我,您就等著半年後心脈枯竭吧。”
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陛下放心,我不會讓您孤單上路的。皇後娘娘……哦,現在應該快到西城門了吧?王鎮會好好‘招待’她的。還有康親王、楚晚瑩、墨雲舟……所有與墨家為敵的人,都會陪您一起走。”
“你——”蕭景琰怒極,拔劍就要斬下。
楚懷遠卻抬手攔住:“陛下,留他一命。蝕心散之毒,老夫或許有法可解。但需要時間。”
林墨景冷笑:“楚懷遠,你醫術再高,也解不了蝕心散。此毒是我林家秘製,配方隻有我知道。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們放我走。”林墨景眼中閃過算計,“我離開京城,遠走高飛,從此隱姓埋名,再不踏足中原。作為交換,我會留下解藥配方。”
“休想!”蕭景琰厲喝,“朕就是死,也不會放你這毒瘤再禍害人間!”
林墨景笑容更冷:“那陛下就等著毒發身亡吧。不過在那之前,您或許可以先為皇後娘娘收屍——算算時間,王鎮應該已經得手了。”
話音剛落,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禁軍統領衝進來,激動地稟報:“陛下!陛下!皇後娘娘回宮了!已到宮門外!”
什麼?!
林墨景臉色驟變:“不可能!王鎮他……”
“王鎮伏誅,叛軍潰散,皇後娘娘已平定西城之亂,正往乾清宮來!”禁軍統領的聲音充滿喜悅。
蕭景琰長長舒了口氣,看向林墨景,眼中殺機凜然:“看來,你的籌碼,又少了一個。”
林墨景麵色灰敗,但眼中仍有一絲瘋狂:“那又如何?陛下身上的毒,無人可解!殺了我,您也得死!”
楚懷遠忽然道:“蝕心散,是以七種毒草混合,佐以汞粉、砒霜微量,久服侵蝕心脈。解藥需用天山雪蓮為引,輔以金線草、血靈芝、百年人參……”
他一連說了十二味藥材,每說一味,林墨景的臉色就白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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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麼知道配方?!”
“六十年前剿滅墨家時,老夫在墨家秘庫中見過此毒記載。”楚懷遠淡淡道,“隻是當年記載不全,缺了三味輔藥。但你剛才的反應,讓老夫確定了最後三味——龍涎香、深海珍珠粉、還有……童子心頭血,是嗎?”
林墨景渾身顫抖,如見鬼魅:“你……你……”
“所以,解藥,老夫會配。”楚懷遠轉向蕭景琰,“陛下,此人已無價值,如何處置,請陛下定奪。”
蕭景琰看著癱倒在地的林墨景,眼中閃過複雜神色。良久,他緩緩道:“押入天牢,嚴加看管。待皇後回宮,再行處置。”
“是!”
禁軍將麵如死灰的林墨景拖了下去。
殿內重新安靜下來。蕭景琰忽然踉蹌一步,扶住禦案,額上滲出冷汗。蝕心散的毒性,在他情緒激動時開始發作。
楚懷遠連忙上前,扶他坐下,手指搭上他腕脈,眉頭緊鎖:“毒性確實已深,需儘快解毒。老夫這就去配藥。”
“有勞……老將軍。”蕭景琰喘息道,“清辭她……真的沒事?”
“禁軍統領既來報,應當無誤。”楚懷遠寬慰道,“陛下先歇息片刻,老夫去去就來。”
他提著燈籠走出偏殿,蒼老的背影在長廊中漸漸遠去。
蕭景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蝕心散、太子之死、父皇之病……墨家的陰謀,竟貫穿了三代帝王。而他,險些成為第四個。
好在,清辭平安回來了。
好在,楚老將軍還在。
好在……墨家的陰謀,終於要徹底覆滅了。
他睜開眼,望向殿門外。那裡,已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和讓他心安的聲音:
“陛下!臣妾回來了!”
沈清辭一身血跡斑斑的衣甲,臉上還沾著塵土,卻笑容燦爛,眼中閃著淚光,快步奔入殿中。
蕭景琰站起身,張開雙臂。
夫妻緊緊相擁,劫後餘生的慶幸,儘在不言中。
但他們都明白,危機還未完全過去。
墨家的“暗燈”雖已揪出,可林墨景背後,是否還有其他人?江南的康親王和楚晚瑩,是否安全?北境南下的聯軍,何時能到?還有墨家那些散布在各地的殘餘勢力,會不會卷土重來?
擁抱很溫暖,但肩上的擔子,依然沉重。
殿外,陽光正好。
但陽光下的陰影,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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