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蘇喆如同走在萬丈懸崖的邊緣。他每日準時前往坤寧宮偏殿“侍疾”,為皇後施針、斟酌藥方。他始終恪守著“略通醫理”的界限,施針手法刻意維持著生澀但精準的狀態,提出的藥方修改建議也僅限於微調,且必先請張太醫等過目首肯。
皇後對他的態度,依舊難以捉摸。時而會問及他對某些溫補藥材的看法,時而又會看似隨意地提起朝中一些無關痛癢的事務,觀察他的反應。蘇喆應對得滴水不漏,談及醫藥便“侃侃而談”局限於理論),涉及朝政便“惶恐”地表示自己久病離朝,一無所知,隻願母後鳳體安康。
他心知肚明,皇後病的不僅是身,更是心。皇帝癱瘓在床,口不能言,等同於駕崩,隻是尚未發喪。北疆戰事未平,江南漕運未通,朝中各方勢力虎視眈眈,她以一介女流之身獨撐大局,其壓力可想而知。她試探自己,未必是真看中了自己的“醫術”或才能,更多的,或許是在這風雨飄搖之際,尋找任何一個可能抓住的浮木,或者……排除任何一個潛在的威脅。
蘇喆必須讓她覺得,自己是一根無害、甚至可能有點用處的浮木。
機會在一個午後悄然來臨。皇後服過藥後,精神稍濟,靠在榻上閉目養神。蘇喆正準備悄聲退下,皇後卻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老七,你離京這些時日,於江南風物,可有所聞?”
蘇喆心中凜然,知道真正的考校來了。他垂首恭立,斟酌著詞句:“回母後,兒臣在莊上靜養,偶爾聽仆役提起,多是些市井瑣聞,做不得準。隻恍惚聽得……似乎江南漕運有些阻滯,糧價微有波動,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刻意說得模糊,將自己撇清。
皇後睜開眼,目光銳利地看向他:“哦?那你以為,這漕運梗阻,根源何在?又當如何化解?”
這個問題,直指當前朝政核心!蘇喆心跳加速,他知道,回答得好,或許能贏得一絲轉機;回答得不好,之前所有的偽裝都可能前功儘棄。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苦思冥想”之色,然後帶著幾分不確定地緩緩道:“兒臣愚鈍,於國政大事一竅不通。隻是……隻是讀些雜書,見前人治理水患,有雲‘堵不如疏’。這漕運牽扯眾多,利益盤根錯節,若一味強壓,恐適得其反。或許……或許可效仿禹王舊事,明察其弊,因勢利導,予其生路,方能令其為我所用?”
他沒有提出任何具體方案,隻是拋出了一個“堵不如疏”的理念。這既符合他“不通實務”的人設,又暗合了當前僵局的破解方向,更重要的是,沒有觸及任何具體利益集團,不會立刻引來反噬。
皇後聽完,久久不語,隻是手指無意識地在榻沿上輕輕敲擊著。
殿內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靜。
良久,皇後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堵不如疏’……說得倒有幾分道理。看來你這些年的靜養,並非全然虛度。”
她揮了揮手:“下去吧。明日……不必再來侍疾了。”
蘇喆心中一怔,不明所以,但隻能恭敬行禮:“是,兒臣告退。願母後早日康複。”
退出坤寧宮,蘇喆心中並無輕鬆,反而更加沉重。皇後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認可?還是……放棄?
他被安排暫住在靠近宮廷邊緣的一處陳舊宮苑,名為“秋梧苑”,比之前的偏殿更加冷清。他無法與外界聯係,隻能通過送飯的小太監和偶爾路過的宮人隻言片語,捕捉著外界的風聲。
似乎……朝中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關於漕運改革的爭論,悄然發生了變化,不再是一味強調朝廷權威和嚴刑峻法,開始出現了“體察地方難處”、“尋求穩妥漸進之策”的聲音。雖然主流仍是強硬派,但這股新風的出現,本身就耐人尋味。
難道……自己那番“堵不如疏”的言論,真的起了作用?還是皇後早有此意,隻是借他之口說出來?
蘇喆不得而知。他隻能繼續等待,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警惕地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又過了兩日,就在蘇喆以為將被無限期軟禁於此之時,一道懿旨降臨秋梧苑。
皇後懿旨:七皇子殷喆,靜養有年,頗明醫理,性尚沉靜。著加封為“安郡王”,賜王府一座並非流泉莊,而是京城內一處閒置府邸),即日遷出宮禁。念其體弱,免其常朝,可於府中將養,潛心醫道。另,聞江南漕運事關國本,特命安郡王為欽差,巡視江南漕運,體察民情,回京奏對,以供朝廷參詳。欽此。
這道懿旨,如同一聲驚雷,在蘇喆耳邊炸響!
加封郡王!賜予王府!甚至……被任命為巡視江南漕運的欽差?!
這突如其來的“恩寵”,遠遠超出了蘇喆的預料!皇後這是什麼意思?將他高高捧起,是真心重用,還是……捧殺?
將他放出宮去,是放心,還是覺得他已無威脅,可以放出去當個幌子?巡視江南漕運,這差事看似風光,實則凶險萬分!江南局勢複雜,各方勢力盤踞,他一個無根無基、徒有虛名的郡王,去了能做什麼?做得好了,得罪人;做不好,便是無能,正好給了皇後處置他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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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根帶著倒刺的橄欖枝,是一杯摻著蜜糖的毒酒!
然而,他能拒絕嗎?不能。
蘇喆跪接懿旨,臉上努力擠出“驚喜交加”、“感激涕零”的神色,叩首謝恩:“兒臣……臣領旨謝恩!定不負母後重托!”
傳旨太監離開後,蘇喆獨自站在秋梧苑荒涼的庭院中,手中那份輕飄飄的絹布旨意,卻重若千鈞。
他終於離開了這座囚籠般的皇宮,但卻被推向了一個更加廣闊、也更加危險的舞台。
皇後這一手,堪稱精妙。既彰顯了她“不計前嫌”、“重用皇子”的胸懷,又將蘇喆這個潛在的變數放在了明處,置於江南那潭渾水之中。成了,是她用人有方;敗了,是蘇喆無能,與她無關。
蘇喆抬頭,望向江南的方向,眼神複雜。
江南……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了。帶著“安郡王”和“欽差”的身份。
但這身份,是護身符,也是催命符。
他必須好好想想,該如何利用這次機會,在這驚濤駭浪中,為自己謀得一線生機,乃至……更多。
“小祿子,”他喚來同樣懵懂又惶恐的小太監,“收拾東西,我們……出宮,回‘家’。”
他的“家”,不再是流泉莊,而是那座陌生的、不知是福是禍的安郡王府。
而他的征程,也即將從暗處轉向明處,從幕後走向台前。
這盤棋,進入了全新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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