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的硝煙散儘,陸清弦與沈清如並未立刻北上。他們回到了太湖。
梅樹依舊,隻是樹下多了幾座新墳。十二死士中,傷重不治者有三人。無妄大師將他們就地安葬,立碑時,隻在碑上刻了“歸塵”二字。
“他們雖被邪術所控,但終究是江湖人。”無妄大師雙手合十,“歸於塵土,亦是歸宿。”
陸清弦站在墳前,久久無言。師父曾說,江湖路險,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他看著這三個與他們無冤無仇的死者,心中第一次對“江湖”二字,生出沉甸甸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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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畔的聽香樓,薛慕華已備好一席接風酒。
酒過三巡,薛慕華放下酒杯,神情凝重:“清弦,百鬼令,你打算如何處置?”
“交給鎮北王府。”陸清弦答得乾脆,“由朝廷封存,永不為禍。”
薛慕華搖了搖頭,撚著胡須:“朝廷……哼。如今朝堂之上,戴公公雖倒,但黨羽仍在。這令符落在任何一股勢力手中,都可能成為新的禍根。”
一直沉默的沈清如開口:“薛神醫的意思是?”
“毀了它。”薛慕華一字一頓,“齊南天當年沒毀,是留著引蛇出洞。如今蛇已死,這令符便再無用處。留著,隻會引人覬覦。”
阿福在一旁插話:“薛神醫,這可不是小事。我得回去問問王爺的意思。”
“問什麼?”一個清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眾人回頭,隻見一個青衫文士緩步走入。他手持一柄折扇,麵容俊雅,眼神卻銳利如鷹。
“柳先生?”阿福認出此人,他是鎮北王的心腹謀士,素來隻在幕後,鮮少露麵。
柳先生笑了笑,在薛慕華對麵坐下:“薛神醫心憂天下,王某佩服。但這百鬼令,王爺的意思是,暫由陸少俠保管。”
“為何?”薛慕華皺眉。
“因為它還有用。”柳先生的目光轉向陸清弦,“如今血魔老祖雖除,但江湖亂象已生。北有馬匪肆虐,南有鹽梟橫行,朝廷無力,百姓受苦。陸少俠有令符在手,可號令天下忠義之士,行俠仗義,匡扶社稷。”
這番話,讓席間氣氛為之一變。
陸清弦眉頭緊鎖:“柳先生,我隻是個劍客。行俠仗義,是我輩本分,但插手地方政務,非我所長。”
“陸少俠過謙了。”柳先生將折扇一合,“如今江湖需要的,不是一個獨善其身的隱士,而是一個能凝聚人心的領袖。齊南天是,你,也可以是。”
他留下這句話,便起身告辭,留下滿室沉思。
“這柳先生……”沈清如喃喃道,“話裡有話,是在拉攏師父。”
薛慕華歎了口氣:“如今這世道,想找個乾淨的池塘,都難了。”
夜涼如水。
陸清弦與沈清如泛舟湖上。
“清弦,你想怎麼做?”沈清如輕聲問。
陸清弦望著漫天星鬥,久久不語。柳先生的話,像一顆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千層漣漪。他不是沒有想過,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什麼。可一想到要號令他人,要涉足那些複雜的紛爭,他便覺得無比疲憊。
“我不想當領袖。”他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師父教我練劍,是讓我保護想保護的人,不是讓我去當什麼大俠。”
沈清如笑了,從背後抱住他:“那就彆當。我們回太湖,種種花,養養魚,教教漁家孩子練劍,不好麼?”
陸清弦心中一暖,轉過身,將她擁入懷中:“好。”
他心中已有決斷。百鬼令,他會交給鎮北王府,但絕不會接受任何“領袖”的身份。他的路,依舊是手中的這柄劍,和身邊的這個人。
數日後,二人啟程北上,準備將百鬼令送往京城。
行至江邊,卻見岸邊有個小小的茶攤。茶攤旁,豎著一麵“說書”的幌子。
二人本不想停留,卻聽見說書人正講到精彩處:“……且說那血魔老祖,雖有通天徹地之能,卻終不敵我們大周朝的鐵騎與俠士!這正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陸清弦腳步一頓。
說書人是個瘦削的中年人,見到他們,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即恢複常態,高聲道:“列位看官,欲知後事如何,且聽明日分解!這正是,江湖路遠,大道朝天,各有各的緣法!”
這話,意有所指。
陸清弦與沈清如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惑。
他們沒有追問,付了茶錢,繼續上路。
隻是,從那茶攤離開時,陸清弦回頭望了一眼。
他看到,說書人收起幌子,從懷中摸出一枚小小的令牌,令牌上,刻著一個清晰的“清”字。
那人抬起頭,望向他們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江湖的歧路,才剛剛開始。有人選擇入世,有人選擇出世,而他們,將走出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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