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劉宏再次打斷他,目光卻並未離開水鐘,反而帶著一種孩童特有的“鑽牛角尖”的執拗,“朕就要它!就要它修好!你們……你們匠作監難道就沒有一個能修這東西的能工巧匠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遷怒般的質問,目光掃向庫房角落裡幾個被羽林衛驅趕過來、戰戰兢兢跪伏在地、渾身沾滿灰燼的匠作監幸存工匠。
那幾個工匠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小的們……小的們愚鈍……這……這前朝奇物……實在……實在無能為力啊……”
“廢物!都是廢物!”劉宏像是真的生氣了,小臉漲紅一半是演的,一半是急的),抬腳作勢要踢旁邊的瓦礫。
就在這時!
一個跪在角落最邊緣、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輕工匠,身體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他並未抬頭,但那雙沾滿黑灰、正按在冰冷地麵上的手,手指卻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指尖在厚厚的灰塵上劃過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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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痕跡,極其細微,卻瞬間吸引了劉宏全部的注意力!那不是無意識的劃痕!那指法的起落、停頓,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仿佛是長期操作精密工具形成的肌肉記憶!
劉宏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他強壓下激動,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瞬間鎖定了那個年輕工匠。
那人身形瘦削,穿著一件打滿補丁、沾滿油汙和黑灰的舊葛布短褐,頭埋得極低,看不清麵容,隻能看到一截同樣沾滿灰燼的、略顯纖細的脖頸。但劉宏注意到,他那雙按在地上的手,雖然同樣肮臟,指關節卻異常分明,手指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短而整齊,指腹和虎口處覆蓋著厚厚的老繭——那是長期握持工具、進行精細操作留下的印記!
“你!”劉宏猛地指向那個年輕工匠,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頤指氣使,“抬起頭來!”
年輕工匠身體明顯一僵,遲疑了片刻,才緩緩抬起頭。
一張沾滿黑灰、卻依舊能看出清秀輪廓的臉龐映入眼簾。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眉眼間帶著尚未褪儘的少年稚氣,但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卻異常沉靜,如同深秋的潭水,清澈見底,卻又深不見底。此刻,那眼中帶著一絲被驚嚇的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仿佛早已習慣了命運的苛待。他看著劉宏,又飛快地垂下眼簾,不敢直視天顏。
“你叫什麼名字?”劉宏的聲音放緩了些,但依舊帶著探究。
“回……回稟陛下,”年輕工匠的聲音有些乾澀,帶著長期沉默的沙啞,“小人……陳墨。”
陳墨?名字裡帶個“墨”字?是巧合?還是……
“陳墨?”劉宏咀嚼著這個名字,目光如同實質般在他臉上掃視,“朕看你這雙手,倒不像隻會劈柴燒火的。你……懂這些機關巧物?”他指了指旁邊巨大的破敗水鐘。
陳墨的身體再次繃緊,頭埋得更低:“小人……小人愚鈍,隻……隻跟著師傅學過幾年粗淺木工,打打下手……這……這等奇物,小人萬萬不敢……”
“陛下,”張讓陰柔的聲音適時插了進來,帶著一絲嘲弄,“此等卑賤匠奴,粗手笨腳,能識得幾個字已是難得,豈能懂得這等前朝奇物?陛下莫要為難他了。”
劉宏像是被張讓的話激起了逆反心理,小臉一板:“朕偏要問他!陳墨!你過來!仔細看看這水鐘,告訴朕,它到底哪裡壞了?要是說不出來……”他故意拖長了音調,帶著孩童恐嚇的意味。
陳墨渾身一顫,在羽林衛冰冷的目光逼視下,隻能戰戰兢兢地起身,挪到巨大的水鐘旁。他不敢靠得太近,隔著幾步距離,目光飛快地在水鐘那鏽蝕斷裂的齒輪組、扭曲的連杆、以及壺身上複雜的刻度紋路上掃過。
他的動作很拘謹,眼神似乎也帶著惶恐和茫然。但劉宏卻敏銳地捕捉到,當他的目光掃過水鐘壺身下方一個不起眼的、被煙灰半掩的青銅底座時,那雙沉靜的眼底,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絲……了然?還有一絲……惋惜?
“陛……陛下……”陳墨的聲音帶著惶恐的顫抖,指著水鐘上方扭曲的銅人機關和幾處明顯斷裂的連杆,“這……這裡,還有這裡……都……都斷了……鏽死了……齒輪也卡住了……小人……小人實在……”
他語無倫次,顯得笨拙而膽怯,似乎真的被嚇壞了。
張讓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顯然對陳墨的反應很滿意。廢物一個,不足為慮。
然而,劉宏的心卻在狂跳!陳墨指出的那幾個地方,確實是水鐘最明顯的外傷!但他剛才那瞬間的目光停留——壺身下方的青銅底座!那才是整個水鐘驅動力的核心樞紐!遺冊中記載,這種大型自鳴水鐘,其精妙之處不僅在於報時機關,更在於驅動水流或水銀)勻速下泄、推動齒輪的核心壓力調節閥,就隱藏在底座之中!陳墨……他看穿了關鍵!
他在藏拙!在張讓麵前,他不敢顯露真本事!
劉宏心中瞬間有了決斷。他臉上露出更加不耐和失望的表情,像是徹底失去了興趣,煩躁地揮了揮手:“罷了罷了!果然是一群廢物!連個破鐘都看不明白!沒意思!張讓,回宮!”
他轉身,不再看那水鐘和陳墨一眼,在張讓和內侍的簇擁下,朝著步輦走去。經過陳墨身邊時,腳步似乎微微頓了一下,用隻有兩人能勉強聽清的聲音,極快極輕地嘟囔了一句,仿佛孩童不耐煩的自言自語:
“連個底座閥門都調不準的笨東西……”
聲音輕如蚊蚋,瞬間被寒風卷走。
但跪在地上的陳墨,身體卻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電流擊中,猛地一僵!他霍然抬頭,沾滿黑灰的臉上,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睛瞬間瞪大,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如同見鬼般的驚駭!他死死盯著劉宏那裹在貂裘裡、正被攙扶上步輦的瘦小背影,嘴唇不受控製地微微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底座閥門?!他……他怎麼會知道?!那隱藏在最深處、連他師傅都未曾完全參透的核心機密!這個深宮中的小皇帝……他……
巨大的震撼如同驚濤駭浪,瞬間淹沒了陳墨!他呆立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連張讓那冰冷探究的目光掃過都渾然不覺。
步輦起駕,羽林衛簇擁著劉宏離開這片焦黑的廢墟。劉宏靠在柔軟的靠墊上,閉著眼睛,仿佛疲憊不堪。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中正燃燒著怎樣一團火焰!
陳墨!找到了!璿璣秘庫的鑰匙……不,是開啟火種的人,終於找到了!
而在庫房廢墟的陰影裡,張讓並未立刻跟上隊伍。他陰鷙的目光,如同盤旋的禿鷲,在陳墨那張因極度震驚而失神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又緩緩移向他那雙修長有力、此刻正無意識緊握成拳的手。
一絲難以察覺的、混合著狐疑和興趣的精光,在張讓深陷的眼窩裡一閃而逝。這個叫陳墨的小工匠……似乎……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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