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五年的初雪,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細碎而潔白的雪屑,從鉛灰色的天幕悄然灑落,覆蓋了洛陽城的朱牆碧瓦,也暫時掩去了這座帝都近日來的喧囂與塵埃。皇宮內,通往德陽殿的玉階早已被內侍清掃乾淨,但空氣中彌漫的寒意與肅殺,卻比這冬雪更加刺骨。
今日,並非朔望大朝,但德陽殿內,文武百官齊聚,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禦階之上,那端坐於龍椅之中的少年天子——劉宏。他身著玄色冕服,十二旒白玉珠垂落,遮蔽了麵容,隻留下一個威嚴而略顯單薄的身影。然而,經曆過南郊祭壇那驚心動魄一幕的朝臣們,無人再敢因這年少的身影而有絲毫輕視。
殿內氣氛凝重得仿佛凍結。以曹節、張讓為首的宦官集團核心人物,垂首立於禦階之側,看似恭順,但那微微緊繃的肩膀和低垂眼瞼下偶爾閃過的厲色,暴露了他們內心的驚濤駭浪。而以李膺、盧植等經過“秘閣”洗禮的清流之士,則挺直了腰杆,目光中帶著期盼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更多的官員,則是麵色惶惑,目光遊移,在這驟變的朝局中無所適從。
曹操站在武將班列靠後的位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這殿內無聲的角力。他知道,今日,將是陛下對持續數年的“黨錮”風波,做出最終裁決的時刻。是如同曆史上那般血腥清洗,還是……
劉宏沒有讓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太久。他微微抬手,侍立一旁的謁者立刻展開一卷明黃色的詔書,用那特有的尖細嗓音,朗聲宣讀:
“朕紹承鴻業,統禦萬方,夙夜兢兢,唯恐不逮。近年來,朝中多有紛爭,士林清議,或涉朋黨,致使獄訟繁興,人心浮動,非國家之福也……”
詔書的開篇,定下了基調,並非一味指責,而是將“黨錮”定性為不利於國家穩定的“紛爭”。這讓許多原本提心吊膽的官員,稍稍鬆了口氣。
“……經查,已故中常侍王甫,及其黨羽李巡、郭勝等,把持權要,構陷忠良,欺君罔上,罪證確鑿,已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曹節、張讓等人的頭垂得更低,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王甫等人被作為“首惡”拋出,既是清算,也是……切割。
“……然,朕念及諸多涉案士人,本心為國,或因一時激憤,或受奸人蒙蔽,其情可憫。若儘數禁錮誅戮,非但徒傷國士,亦寒天下之心,非明君所為。”
轉折來了!殿內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故,朕決議如下:”謁者的聲音陡然提高,清晰地傳遍大殿的每一個角落,“凡此前因‘黨人’之名被禁錮、流徙、下獄者,除查有實據,確與王甫等勾結,行大逆不道之事者外,餘者……一概赦免!”
“赦免”二字,如同驚雷,在德陽殿內炸響!
許多官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持續數年、牽連甚廣、讓無數士人家破人亡的黨錮之禍,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結束了?不是擴大化清洗,而是……赦免?
李膺猛地抬起頭,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化為一片濕潤。他身旁的盧植,雖然早已在秘閣中參與籌劃,親耳聽到陛下有此意向,但此刻正式詔書頒布,依舊讓他心潮澎湃,緊緊攥住了手中的笏板。
然而,詔書並未結束。
“然,國家取士,當以實務為要,空談清議,無補於事。”劉宏的聲音透過冕旒傳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故,朕特設‘東觀秘閣’,擢選天下通曉經世致用之才,入內整理典籍,研議國策,以備谘詢。前番被赦之士,若學有所長,心向社稷,經考察後,可入秘閣效力。”
“秘閣!”眾人再次嘩然。這不隻是一個安置士人的閒散機構!從陛下將李膺、盧植這等人物放入其中,並令其研議鹽鐵經濟等核心國策來看,這分明是一個直屬於天子、繞過現有官僚體係的智囊團,一個未來的權力中樞雛形!
曹操眼中精光一閃。陛下此舉,實在是高明至極!赦免黨人,收取天下士林之心;設立秘閣,則將這股力量引導、掌控在自己手中,化為己用,而非任其散落朝野,成為不安定因素。既平息了風波,又奠定了新的權力基礎。
“另,”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壓下了殿內的議論,“為震懾宵小,彰我國威,著北軍中候皇甫嵩,統羽林新軍,即日起加大巡防京畿力度,嚴查不法!凡有作奸犯科、圖謀不軌者,無論出身,嚴懲不貸!”
最後這一條,伴隨著殿外隱隱傳來的、仿佛回應詔令的沉重腳步聲和甲葉鏗鏘之聲,如同最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上,尤其是曹節一黨!
赦免士人,是收心。
設立秘閣,是攬才。
而展示新軍兵威,則是赤裸裸的警告和威懾!
陛下這是明白地告訴所有人,尤其是那些潛在的反對者:我能寬恕你們,也能毀滅你們!皇權的仁慈與刀鋒,在此刻展現得淋漓儘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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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膺、盧植等清流之士,率先跪伏於地,聲音激動甚至帶著哽咽。他們看到了撥亂反正的希望,看到了士人重新報效國家的途徑。
緊接著,更多的官員,無論真心還是假意,都齊刷刷地跪倒一片,山呼萬歲之聲震徹殿宇。大勢所趨,無人敢在這時顯露異樣。
曹節、張讓等人,也隨著人流跪了下去,隻是他們的額頭觸碰到冰冷的地麵時,感受到的不是恭敬,而是徹骨的寒意與屈辱。他們知道,陛下這套組合拳,徹底瓦解了他們憑借“黨錮”打擊清流、把持朝政的根基。士林元氣得以保全,甚至被陛下吸納;而他們自己,則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暴露在羽林新軍的刀鋒之下。
朝會在一片看似和諧、實則暗流洶湧的氣氛中結束。
百官退出德陽殿,初雪依舊在下,落在他們的官袍和帽簷上。許多人臉上帶著如釋重負,或興奮,或茫然的神情,三三兩兩低聲議論著,快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曹操走在人群中,步伐沉穩。他看到李膺和盧植被幾位誌同道合的官員圍住,臉上帶著久違的振奮。他也看到,曹節、張讓等人在少數心腹的簇擁下,腳步匆匆,麵色陰沉地向著後宮方向而去,甚至連表麵的客套都省去了。
“曹北部尉。”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
曹操回頭,卻是盧植趕了上來。
“盧尚書。”曹操拱手行禮。
盧植看著曹操,目光中帶著欣賞與一絲複雜:“今日朝會,陛下乾坤獨斷,黨錮之禍得以如此平息,實乃天下之幸。北部尉近日於新軍、於朝局,皆有所見,以為如何?”
曹操沉吟片刻,謹慎答道:“陛下聖心燭照,寬嚴相濟,既安士林之心,又立皇權之威。羽林新軍,確為國之利器。隻是……”他頓了頓,看向曹節等人消失的方向,“積雪雖能覆蓋汙穢,卻也易掩藏蛇蟲。冬日雖寒,地火未必熄滅。”
盧植聞言,深深看了曹操一眼,歎道:“北部尉見識不凡。是啊,根基初奠,尤需穩固。秘閣之設,新軍之立,不過伊始。前路漫漫,望北部尉能與吾等,同心協力,共扶社稷。”
曹操躬身:“植公言重,此乃人臣本分。”
與盧植分彆後,曹操並未立即回府,而是信步登上宮城一處較高的廊道。憑欄遠眺,整個洛陽城籠罩在初雪之中,一片銀裝素裹,仿佛被洗滌過一般寧靜。
但他知道,這寧靜隻是假象。陛下以“誅首惡、撫餘眾”的方式,初步平息了黨錮這場巨大的政治危機,將士林力量收歸己用,並通過秘閣奠定了新的決策基礎,更以羽林新軍這把利劍震懾四方。可以說,到這一刻,劉宏才真正從一個被宦官權臣架空的傀儡皇帝,變成了一個初步掌握實權、擁有自己班底和武裝的君主。權力的根基,已然初步奠定。
然而,正如他對盧植所言,被壓製下去的勢力絕不會甘心失敗。曹節等人的驚懼與怨恨,地方豪強的觀望與疑慮,乃至那些被赦免的士人中,是否都真心歸附?還有那在詔書中被輕輕帶過,卻依舊在暗中蔓延的太平道……
雪,越下越大了。
曹操伸出手,接住幾片冰涼的雪花,看著它們在掌心迅速融化。帝國的寒冬或許才剛剛開始,未來的道路,注定充滿了更多的荊棘與考驗。陛下點燃了中興的火種,但這火種,能否燎原,還是會在更大的風雪中熄滅?
他轉身,走下廊道,玄色的官袍下擺在風雪中拂動。身影堅定,卻又帶著一絲無人能解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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