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小士兵見劉宏感興趣,膽子大了些:“就是……就是咱們王司馬軍司馬,中級軍官)那兒……每逢發餉,還是得‘孝敬’一點,美其名曰‘同袍互助’,其實……唉。還有,咱們營裡分到的肉食,總比隔壁李都尉的營少那麼一兩成,問就是上頭撥下來就這麼多,可咱們都打聽過了,明明定額是一樣的……”
老兵瞪了那瘦小士兵一眼,示意他閉嘴,然後對劉宏賠笑道:“軍侯,他年輕不懂事,胡咧咧的。王司馬對弟兄們還是不錯的……”
劉宏的臉色沉了下來,儘管他極力控製,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勢還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一絲,讓周圍幾個敏感的士兵感到一陣莫名的壓力。“‘孝敬’?按多大比例?此事,皇甫將軍的教導旅可知曉?軍法隊的巡察禦史可知曉?”
他的連續發問,讓老兵臉色發白,連忙道:“軍侯息怒!這……這其實也不算個例,好多營都……都或多或少有點。教導旅的大人們主要管操練和大規矩,這等小事……巡察禦史來了,賬麵上也是平的,查不出什麼。王司馬說了,這是‘潛規則’,大家心照不宣……”
“潛規則……”劉宏咀嚼著這三個字,心中湧起一股怒火。他本以為借著大勝和嚴刑峻法,已經將舊軍隊的積弊清掃得差不多了,沒想到這些蛀蟲隻是隱藏得更深,換了一種更“聰明”的方式盤剝士卒。這不僅僅是貪墨一點錢糧的問題,這是在侵蝕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公平和信任,是在動搖新軍的根基!
他強壓下立刻下令抓人徹查的衝動。打草驚蛇,隻會讓這些現象隱藏得更深。他需要更係統性地解決這個問題。
就在這時,一陣喧嘩聲從營寨門口傳來。隻見一隊約二十人的騎兵,風塵仆仆地馳入營中,為首的是一名穿著彆部司馬服飾的將領,神色倨傲。他們直接奔著營中儲存物資的區域而去。
“是押送輜重的趙司馬回來了。”老兵低聲對劉宏解釋道,“他是王司馬的同鄉,每次從後方運物資來,都會‘順便’帶些私貨,比如好酒、醃肉什麼的,然後……嘿嘿。”他乾笑兩聲,意思不言而喻。
劉宏冷眼看著那趙司馬下馬,與聞訊趕來的王司馬一個留著短須、身材微胖的軍官)熱絡地打著招呼,兩人的隨從則開始從大車上搬下幾個明顯不是軍資標準的木箱。
“看見了吧,軍侯,”那瘦小士兵又忍不住嘀咕,“他們上麵的人,總有門路搞到好東西。咱們拚死拚活,能吃飽穿暖就得感恩戴德了。”
劉宏沒有再問下去。他知道,今天聽到的已經足夠多了。陽光的一麵,軍餉足額,裝備改良,士氣可用;陰影的一麵,舊習難除,基層軍官巧立名目盤剝,中高級軍官享有特權,思鄉情緒蔓延,不同部隊之間待遇存在不公。
他站起身,對火堆旁的士兵們點了點頭:“多謝幾位兄弟坦言,劉某受益匪淺。今日之言,出你等之口,入我之耳,不必外傳,免得惹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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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誠懇,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士兵們紛紛點頭,覺得這位陌生的“劉軍侯”似乎有些不一般。
劉宏帶著史阿,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營區,融入了漸沉的暮色之中。
回到中軍大帳,換回龍袍,劉宏立刻像是換了一個人。之前的隨和與傾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威嚴和冰冷的怒意。
“史阿。”
“臣在。”
“去查。剛才我們去的那一營,王司馬,還有那個剛回來的趙司馬,他們的底細,貪墨的渠道,涉及的數額,以及……這軍中,類似的情況還有多少!朕要確鑿的證據!”
“諾!”史阿領命,身影再次融入陰影。
劉宏又看向盧植:“盧師,你都聽到了。朕本以為,刮骨療毒,已見成效。如今看來,腐肉未清,毒菌仍在暗處滋生!”
盧植麵露慚愧:“老臣失察,請陛下治罪。”
“治你的罪有何用?”劉宏走到案前,鋪開絹帛,“當務之急,是根除這些頑疾!僅僅依靠皇甫嵩的軍法和你的督察是不夠的。我們需要更製度化的東西。”
他提起筆,沉思片刻,開始邊寫邊說:
“其一,設立‘士卒直訴通道’。任何士卒,若覺遭遇不公,可直接將訴狀投入朕特設的‘告密箱’,由你盧師或朕親自派專人核查,繞過其直屬上級,為告密者保密並給予獎賞。”
“其二,強化軍法隊與教導旅的垂直管理權。他們不僅管訓練,更有權隨時核查各營賬目、物資分配,發現問題可直接上報,必要時可先抓人後奏報!”
“其三,嚴查後勤供應鏈!從洛陽武庫到邊軍灶頭,每一個環節都給朕盯死!陳墨的標準化生產解決了源頭,運輸和分配環節更不能出問題。讓賈詡派人,給朕混入輜重隊伍裡去!”
“其四,製定更詳細的《軍官行為守則》,明確何為‘潛規則’,觸犯者,無論官職大小,一律嚴懲不貸!”
他一條條說著,筆下行雲流水,將剛才的所見所聞,迅速轉化為一項項具體、可執行的政策。這些政策,無疑將再次在軍中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
寫完最後一條,劉宏放下筆,看著墨跡未乾的絹帛,眼神銳利如刀。
“還有思鄉之情……”他喃喃自語,“輪休,榮軍田,戰後安置……這些都需要錢,需要穩定的後方,需要徹底清算那些趴在帝國軀體上吸血的蛀蟲!”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帳篷,望向了南方,那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中原大地。
“北疆的仗,快要打完了。但朕的仗,還遠遠沒有結束。”他低聲對盧植,也像是對自己說,“等收拾了這些軍中的蠹蟲,下一個,就該輪到那些占據著無數田畝、隱匿著大量人口,讓朕的士卒無田可賞、無家可歸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盧植已經明白。皇帝的目光,已經越過了草原的烽煙,投向了帝國肌體上更深、更頑固的痼疾。一場比北疆之戰更加複雜、更加凶險的戰役,已然在年輕的皇帝心中,拉開了序幕。而這場戰役的第一縷烽火,或許就將由今晚他筆下這幾道看似普通的詔令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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