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北風被甩在身後,隊伍渡過黃河,進入了豫州地界。與冀州平原那種赤裸裸的荒蕪與絕望不同,豫州作為中原腹地,表麵上似乎多了一絲生氣。官道稍顯平整,沿途的村落也不再是清一色的殘破,偶爾能看到幾處炊煙嫋嫋、略顯齊整的莊園。
然而,劉宏眉宇間的凝重卻未曾減少分毫。他深知,這片看似稍顯安寧的土地之下,潛藏著的危機恐怕並不比冀州少。豫州人口稠密,土地兼並同樣嚴重,且水係縱橫,一旦有變,極易造成割據。更重要的是,根據暗行之前零星的彙報和史書記載,豫州亦是太平道活動頻繁的區域之一,其“三十六方”在此必有布置。
隊伍沿著潁水支流一路向南,目標是潁川郡的陽城。那裡不僅是豫州重鎮,更設有一處規模不小的官營鐵官——陽城鐵官。鐵,在這個時代,是農具的來源,更是兵器的根基!官營鐵官的動向,某種程度上,關乎著地方的穩定與朝廷的武備。
連日的奔波和沉重的見聞,讓隊伍的氣氛依舊壓抑。護衛們沉默地控著馬,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秘閣文士們則抓緊一切時間,整理著進入豫州後的新見聞。唯有劉宏,看似閉目養神,腦海中卻在不斷推演著回到洛陽後即將展開的雷霆行動。
晌午時分,隊伍在一條小河邊暫歇,飲馬,進食乾糧。河水尚未完全封凍,流淌著冰冷的綠意,倒是給這片冬日的原野增添了幾分靈動。
就在這時,兩名之前被派往前路偵查的斥候,快馬加鞭趕了回來。他們的臉色有些異常,不是發現敵情的緊張,而是一種混雜著震驚和憤怒的古怪神情。
“主公!”斥候校尉迎上前。
“有何發現?”劉宏睜開眼,敏銳地捕捉到了斥候臉上的異樣。
其中一名斥候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主公,前方十裡,便是陽城鐵官轄下的一處大型礦場和冶鐵作坊。屬下二人按例抵近偵察,發現……發現有些不對勁。”
“講。”
“那處作坊,明麵上在為官府打造農具和部分製式兵器,但……但其產出數量,遠超規製!而且,屬下親眼看到,幾輛覆蓋著厚布的牛車,在數十名精壯漢子的押運下,從作坊的後門秘密離開,車輪印極深,絕非尋常鐵器!”斥候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更可疑的是,押運的人中,有幾個……頭上似乎纏著黃色的布條!”
黃色的布條!
太平道!
劉宏的心臟猛地一縮,眼神瞬間銳利如刀!官營鐵官,私超規製打造兵器,秘密運輸,押運者疑似太平道徒!
這幾個要素串聯在一起,指向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朝廷設立的、本應鞏固統治的武備基地,正在為意圖顛覆朝廷的叛軍提供武器!
這已不僅僅是地方豪強欺壓百姓,這是從根子上,在蛀空帝國的軍事基礎!
“看清去向了嗎?”劉宏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他們很警惕,沿途有哨探,屬下不敢跟得太近,怕打草驚蛇。但大致方向,是往西北的山區去了。”斥候回答道。
西北山區……那裡地形複雜,人煙稀少,正是設立秘密據點、囤積物資的絕佳地點!
劉宏站起身,目光投向那個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丘陵,看清那黑暗中的交易。帝國的腐敗,果然已經深入骨髓!竟然連關乎國家命脈的軍工生產,都敢如此肆無忌憚地監守自盜!
“玄圭。”他低聲喚道。
如同影子般,玄圭立刻出現在他身側。
“你都聽到了?”劉宏問。
“是。”
“你怎麼看?”
玄圭沉吟片刻,眼中寒光閃爍:“主公,此事非同小可。官營鐵官與地方勢力很可能是豪強)勾結,私販兵器與太平道。這已不是簡單的貪腐,而是資敵叛國之重罪!其背後牽扯的,恐怕不止一個陽城鐵官,甚至可能涉及郡縣更高層的官吏。”
劉宏緩緩點頭。玄圭的分析與他所想不謀而合。這是一條極其危險的利益鏈條!鐵官提供武器,豪強負責轉運和提供庇護或許也分一杯羹),太平道則是最終的買家和使用者。各取所需,將帝國的血肉轉化為刺向帝國心臟的利刃!
“主公,是否立刻派人攔截那批兵器?或者,直接查封陽城鐵官?”護衛校尉上前一步,臉上帶著殺氣道。這等叛國行徑,是任何軍人都無法容忍的。
劉宏抬起手,緩緩搖了搖。他的眼神深邃,裡麵翻湧著怒火,但更多的是一種極度冷靜的算計。
“不,現在動手,為時過早。”劉宏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攔截一批兵器,查封一個鐵官,固然能暫緩對方的部分裝備,但也會立刻驚動整個鏈條上的所有人。那些隱藏更深的豪強,那些可能涉案的官吏,還有太平道的高層,都會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立刻蟄伏起來,甚至可能狗急跳牆,提前發動!”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們要的,不是斬斷一節手指,而是要順著這條胳膊,揪出它的腦袋,連同它連接的身體,一並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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