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洛陽,白日裡暖風熏人,桃李芳菲已漸次凋零,枝頭綴滿了日漸飽滿的青果,預示著夏日的繁盛與收獲的臨近。然而,在這片看似生機勃勃的景象之下,帝國的心臟卻跳動著一種截然不同的、緊張而焦灼的節奏。空氣仿佛凝固了,每一口呼吸都帶著山雨欲來前的沉悶與壓抑。
南宮,宣室殿。
此處不似德陽殿用於大朝會的莊嚴肅穆,也不同於西苑用於密談的輕鬆隨意,乃是皇帝平日批閱奏章、召見近臣議事之所,更顯凝重與權威。此刻,殿門緊閉,侍衛遠遠警戒,唯有劉宏一人,負手立於那幅巨大的《大漢疆域圖》前。
圖上,原本單調的山川城池之間,如今已被他用不同顏色的朱砂筆,標注得密密麻麻。
代表“經濟改革”的赤色箭頭,從洛陽指向四方,其中以司隸和北疆最為密集,那是均輸平準和假田試點的重點區域,旁邊細密的小字記錄著糜竺近日呈報的糧價波動、物資調配情況。
代表“吏治整飭”的墨色短劍符號,零星而精準地刺在汝南、清河等幾個郡國的位置,那是白虹劍首次飲血之處,散發著冰冷的殺伐之氣。
代表“情報滲透”的幽藍色虛線,如同蛛網般纏繞在冀州、青州,尤其是钜鹿周邊,預示著無形戰場上的暗流洶湧。
代表“宗教管理”與“人心爭奪”的青色圈點,則散布在流民聚集區和水利工程沿線,旁邊標注著荀彧彙報的募工進展和陳墨督造工程的進度。
而一條最為粗壯、帶著凜然兵戈之氣的玄色箭簇,正從代表北軍駐地的方位,緩緩移向地圖上冀州、豫州的方向!
四項方略,已然全部啟動!如同一張精心編織的大網,正從不同維度,向著那蟄伏在帝國腹地的巨大毒瘤——太平道,以及其賴以生存的腐朽土壤,緩緩罩落。
劉宏的目光深邃,瞳孔中倒映著地圖上錯綜複雜的標記,仿佛能穿透這絹帛,看到那真實世界中的波瀾壯闊與暗礁險灘。
他看到了糜竺在商業領域的左衝右突,與囤積居奇的豪商巨賈周旋,利用其龐大的商業網絡,艱難而又堅定地穩定著關鍵物資的價格,將那“均輸平準”的骨架一點點搭建起來。成效初顯,但阻力重重,非議之聲從未斷絕。
他看到了那十八柄白虹短劍,已如鬼魅般散入州郡,首戰告捷的震懾效果正在發酵,但也必然引來了更深的忌憚和更隱蔽的反撲。貪官汙吏、地方豪強,絕不會坐以待斃。
他看到了荀彧與陳墨在水利工地上展現出的卓越才能,數以萬計的流民被組織起來,黃河堤岸在加高,河道在疏浚,希望的種子似乎在汗水與號子聲中悄然播下。這無疑是爭奪民心最有力的一步棋。
他也看到了,通過“清道夫”反饋回來的情報,太平道內部那驟然升騰的緊張與猜忌,張角顯然已經察覺到了危險,正在加速準備,並開始內部清洗。對手的應激反應,證明了他的策略擊中了要害,但也意味著,對方狗急跳牆的可能性在急劇增加。
“快了……就快了……”劉宏喃喃自語,指尖輕輕劃過地圖上钜鹿的位置,那裡被他用朱筆重重地圈了起來,仿佛一個即將潰爛的膿瘡。“朕能感覺到,你在害怕,你在加速……張角。”
然而,他同樣清楚,自己這邊的推進,也絕非一帆風順。朝堂之上,以袁隗、崔烈為代表的保守勢力明裡暗裡的抵觸;大將軍何進那曖昧不明、首鼠兩端的態度;地方豪強對“限田”風聲的驚恐與潛在的聯手對抗;乃至在執行過程中,官吏的陽奉陰違、中飽私囊……每一項都是巨大的阻力。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更是一場與龐大既得利益集團的正麵角力!
他必須在太平道徹底引爆這個火藥桶之前,儘可能地瓦解其根基,穩固住帝國的基本盤,並準備好足以應對最壞情況的雷霆手段!
想到這裡,劉宏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轉身,走向禦案。案上,一枚造型古樸、雕刻著猛虎紋樣的青銅兵符,在燭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這是調動北軍五校及部分京畿衛戍部隊的信物。
他提起朱筆,在一張空白的詔書上,迅速寫下幾行遒勁有力的小字,內容並非正式的調兵文書,而是一道密令。寫罷,他取出自己的隨身小印,鄭重地蓋了上去。
“來人。”
一名身著玄甲、氣息沉凝的羽林軍校尉應聲悄無聲息地入內,單膝跪地。
“將此密令,即刻送至北軍中候皇甫嵩處。令他親自執行,不得經由任何第三人手!”劉宏將詔書密封好,連同那枚虎符,一起遞了過去。
“諾!”校尉雙手接過,如同接過千鈞重擔,沒有絲毫猶豫,迅速起身離去,身影消失在殿外的黑暗中。
做完這一切,劉宏並未感到輕鬆,反而覺得心頭那根弦繃得更緊了。他知道,這把最鋒利的刀一旦開始移動,便再無回頭路。要麼,在太平道猝不及防時,給予其致命一擊;要麼,就可能打草驚蛇,迫使對方提前發動,演變成一場波及數州、難以收拾的全麵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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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在同一時間,北軍駐地,中軍大帳。
皇甫嵩同樣未眠。他剛剛結束了今日的操練,甲胄未解,正對著自己的轄區地圖沉思。皇帝的四大方略他已知曉,也明白自己手中掌握的武力,將是這一切策略最終的後盾和保障。
當那名羽林軍校尉將密令和虎符送到他手中時,皇甫嵩展開詔書,隻看了一眼,瞳孔便微微一縮。詔書上隻有簡短的幾句話:“以北軍秋季演武為名,各部依序秘密向冀州、魏郡,豫州、陳國方向移動集結。偃旗息鼓,晝伏夜出,務求隱秘。具體作戰方略,候朕後續指令。欽此。”
沒有明確的敵人,但指向的地域,已然說明了一切!
皇甫嵩深吸一口氣,胸膛中一股久違的戰意混合著沉重的責任感升騰而起。他緊緊握住了那枚冰冷的虎符,感受著其上傳承自大漢開國以來的赫赫兵威。
“傳令!”皇甫嵩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回蕩在軍帳之中,“擊鼓,升帳!”
片刻之後,急促而富有節奏的戰鼓聲在北軍大營中隆隆響起,打破了夜的寧靜。各級軍校、司馬以上軍官,迅速從各自營房湧出,奔向中軍大帳。他們臉上帶著疑惑,不知道為何在此時突然升帳。
大帳內,火把通明,甲胄鏗鏘。皇甫嵩立於帥案之後,麵容冷峻如鐵,目光掃過帳下諸將。
“陛下有令!”他舉起手中虎符,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即日起,北軍各部,以秋季演武為名,進入一級戰備!各營依序開拔,目標——冀州、豫州邊境!行軍路線、集結地點,稍後由本候親自下達!記住,此乃秘密調動,沿途偃旗息鼓,不得擾民,不得泄露行軍意圖!違令者,軍法從事!”
沒有解釋原因,沒有說明敵人,隻有冰冷的命令和不容置疑的權威。
帳下諸將心中俱是一震!向冀州、豫州方向秘密集結?那裡……可是太平道活動最猖獗的區域!聯想到近日朝廷的種種動向,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場巨大的風暴,即將來臨!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以及被壓抑的興奮與肅殺。
“末將遵令!”沒有任何猶豫,所有將領齊聲應諾,聲震帳宇。
很快,龐大的北軍大營,如同沉睡的巨獸開始蘇醒。沒有喧嘩,沒有燈火通明,隻有無數黑影在夜色中沉默而高效地移動著。檢查兵器,備足糧草,喂飽戰馬……一切都在無聲而緊張地進行著。一隊隊精銳的士卒,在低級軍官的帶領下,開始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離開營地,如同彙入暗河的溪流,向著指定的方向潛行而去。
而與此同時,在遙遠的钜鹿,太平道總壇那間靜室之內。
張角猛地從蒲團上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他剛剛接到來自洛陽的、最緊急的密報——北軍異動!雖然打著演武的旗號,但方向直指冀、豫!
“來不及了……他們等不及了!”張角臉色煞白,眼中第一次出現了近乎絕望的瘋狂,“皇帝……他要動手了!”
他猛地看向侍立在一旁、同樣麵色慘白的張梁和張寶,嘶聲道:“不能再等了!傳令下去,所有方帥,立刻集結可用之力!起事……提前!就在……就在旬日之內!”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他近乎癲狂地低吼著,仿佛在為自己,也為這龐大的組織,注入最後一絲瘋狂的勇氣。
洛陽與钜鹿,帝國的心臟與毒瘤的根源,仿佛隔著千山萬水,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卻注定要震動天下的對弈。
山雨欲來,狂風已滿樓。
劉宏的四項策略如同四根巨大的支柱,勉強支撐著這間即將傾覆的廣廈,與時間進行著絕望的賽跑。而皇甫嵩麾下那悄無聲息移動的北軍精銳,則如同隱藏在烏雲背後的雷霆,不知將在何時,以何種方式,撕裂這沉悶的天空。
懸念,已被拉扯到了極致。是劉宏的“釜底抽薪”能搶先一步瓦解危機?還是張角的孤注一擲,能將這帝國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這場關於時間、關於民心、關於力量的終極角逐,勝負,即將在不久之後,揭曉答案。而那答案,必將用無數的鮮血與生命來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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